沈令一见他就溜。 贺闻帆有意给沈令空间让他自己调整,原本想的是等他休息好,带他去吃点东西。 毕竟哭也很消耗体力。 可两个小时后,当他再敲响沈令的房门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沈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贺闻帆的房间仅一墙之隔,竟然半点没听见他出门的响动,可见是有多小心。 到这个时候,贺闻帆才发觉,沈令开始回避自己了。 晚餐是小型宴会,大堂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贺闻帆对烧烤没兴趣,留在室内随意选了些吃的。 如此热闹的场景,客人们悉数到场,却独独不见沈令的身影。 身前椅子被拉开,老张笑呵呵地坐下:“怎么回事啊小贺,今儿怎么自己走了?” 贺闻帆一看他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道那盒龙井多半进了他手里。 “看来张叔得偿所愿了?”他笑着说。 “嗐,也不至于愿不愿的,”老张摆手:“倒是看你撒腿就跑给我急坏了,胜负欲差点给我逼出来。” 贺闻帆摇着头笑。 “不过确实是难得的好茶,”老张回味着:“狮峰一年统共才出几斤茶啊,这都舍得拿出来送人,要是再有小沈来泡……啧啧,喝一口怕都能成仙。” 他闭着眼,像是舌尖已经尝到茶汤香甜似的,如临仙境,享受至极。 贺闻帆也微微有些走神。 他好像看到了沈令。 不是想象出来的,是真的。 人影交错间,沈令在大理石台阶前挑选食物,头顶的水晶吊灯映着餐具璀璨生辉,每一次动作,都会在他眼底下颌闪过斑斓碎光。 沈令没用餐厅提供的瓷盘,反而拿了几只餐盒,看上去有至少三四人的分量,他各式菜色都选了几样,搭配均衡后往二楼走。 转身时似乎往贺闻帆这边看了一眼,但转瞬即逝。 人影光影杂乱,贺闻帆不确定这算不算得上一场对视。 “倒是你,又不要茶叶,这么快跑上去干什么?——小贺,小贺?”老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他顺着贺闻帆的视线看去,熙攘大厅里毫无熟悉的面孔。 沈令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像鱼没入海面一般不留痕迹, 贺闻帆回过神,垂下眼帘。 “没什么,有点急事要处理,坐缆车上来的。” · 结束完那场不算完全顺利的会议,沈令提早回了房间。 刷卡打开房门时动作尤其小心翼翼,他虚开一条门缝,把脑袋伸进去,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确定里面黑乎乎毫无人类活动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见贺闻帆,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熊样,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先这样吧,暂时不见面,等到明天过完生日,贺闻帆的注意力被他们精心准备的惊喜吸走,大家有了新的话题,就不会再提今天的事了。 沈令也能借坡下驴,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洗脑自己根本没有哭过鼻子。 他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祈祷明天快快到来。 但忽略了一点——他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家里太惯着他,养出一身奇怪的毛病,不在帐篷里他就很难睡着,除非是以晕车的状态在车里陷入昏睡。 小时候沈令总是生病,难受得无法入睡时,妈妈就爱抱着他,在挂满彩灯的小帐篷里讲故事。 这一招往往有奇效,有时候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他就缩在妈妈的怀里悄无声息睡着了。 一个个奇妙的童话滋养着沈令的心灵。 他总觉得,帐篷就是自己小城堡,外面的彩灯是仙女教母将天上的星星施加了魔法,让它们变成星光环绕在自己身边,那样他就不会再难受。 虽然长大后,沈令渐渐明白这只是一种幼稚的慰藉,但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更改,沈令也沉溺于将之视为躲避疼痛的最后的堡垒。 现在眼前不是熟悉的帐篷顶,四周没有明亮的彩灯,房间空旷而漆黑。 床也很大,手臂往旁边一伸,摸到的全是冰凉的面料。 没有光源也没有温度。 沈令很不习惯。 他缩进被子里,试图依靠这样狭小的环境让自己获得安全感,然而除了憋得胸闷以外毫无用处。 他又只能钻出来,喘着气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辗转反侧到不知几点,沈令躺得头都痛了,身心疲倦,却依然睡不着,脑子总有一根弦紧紧绷着,让他无法放松精神。 沈令坐起来,撑着床垫发愣,觉得口干舌燥。 房间里没热水了,沈令轻手轻脚出门,去客厅倒水喝,他润了润喉咙,直到不再干哑想咳,又裹了条毛毯缩进沙发的角落。 似乎这样都比躺在床上更容易睡着。 他闭上眼,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期盼睡意的来临。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门锁咔哒开启的响声。 下一秒,走廊壁灯亮起,沈令抬头,看见贺闻帆在灯下朦胧的轮廓。 他脱掉外套搭在臂弯,身上是一件黑色圆领毛衣,身形挺拔,气质模糊疏冷,和壁灯暖调暗淡的光分别鲜明,像梦里见过的壁画。 他看见沈令的瞬间也怔了怔,“你还没睡?” 熟悉的声线传来,贺闻帆提步跨过光影界限,像从亦真亦假的梦镜回到现实,沈令猛然惊醒。 他从沙发里坐起来,裹着毛毯就要走:“这就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