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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2)

二宝拿到了A大录取通知书,颤抖着从教务处老师手里接过厚实的特快专递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只想跑到村后断崖上大吼几声。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大的、小的、开心的、难过的,他都会跑到那上面嚎叫几声,那是他的私家花园。

村里唯一和二宝有共同语言的是远在深圳的张凌,他比二宝早两年毕业,同样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最后却没有走进那所学校的大门。二宝倒不是没有朋友,只是这样的消息并不能像“辍学的张三又往家里寄回多少多少钱”那样激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即便如今村里的大学生如同村民手中的百元大钞一样稀有。在人们眼中,钞票,更实际些,毕竟一个是往外掏钱,另一个是往回送钱。

正如二宝所料,当自己拿着印有刘翔奋力跨栏的EMS出现在家门时,迎头便是父亲不冷不热已说过多遍的话:“真想上,暑假自己挣三分之一的学费。”二宝没吱声,拿着硕大的信封走进里屋,信封是他喜欢的天蓝色,充满希望。

村子驻扎在大山深处,上学要走极其漫长的路去县城。村里很少有人读完初中,更何况高中、大学呢?在这偏远小山沟里,人们不屑于“知识改变命运”“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只认为早一年出去打工便早一年挣到钱,把婚礼操办得更风光些、把嫁妆置办的更丰厚些……村民们觉得,现在的大学生就如同自家地里的萝卜一样普遍,而且不值钱。

晚上,二宝拎了两瓶啤酒爬上后山,来到断崖。山很高,但村里人很少上到山顶,似乎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具体出处已经没人记得,但这规矩却被一代代人流传了下来。有人说山顶住着神仙,不想被人打扰,也有人说山顶是罗刹的地盘,择人而噬……半山腰是一块空地,像是一个h型的大板凳。空地上零零散散的石头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中央的一块巨石上,边缘就是悬崖,如刀切般近乎平面,谁也说不清具体有多高,这里是整个村子的禁地。

二宝爬上中央的巨石默默地喝完啤酒,算是庆祝了一下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他躺在上面仰望头顶的漫天繁星想起张凌临去广东打工的那个晚上,张凌也是这个姿势躺在这里,也是这样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流着泪心中满是不甘,他说:村里人都说这世上的人就是天上的星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逃不掉也赖不掉……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挣脱它了,可最后还是没办法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还是我努力得不够?

二宝做了一个深呼吸,把即将涌到眼眶的泪水憋回去,抄起脚边的酒瓶,咬着牙狠狠砸到连着山体的一块巨石上,心里一字一句地对自己呐喊: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天,二宝回到了北京的工地。请的这几天假又少挣不少钱,二宝自言自语着走进工地大门就看到了包工头。“又出来挣学费了?”“恩,这次多点,五千。”因为这个“学费”在老家可不仅仅是学费,还有生活费、住宿费……二宝没多说什么,转过身,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又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繁重的体力活儿、难以下咽的饭菜、简陋的工棚……二宝早就习惯了,一年学费,三分之一。他知道,家里并不是非缺这五千块钱,父母与村里人的想法没有太大差异,只是不忍心强制他辍学,如其他家长那样劝阻自己的儿女,你要多挣些钱,多置办些彩礼,你看村西头的张三摆了一百多桌酒席,多风光!二宝从不低头,从没被父亲的话吓倒,从初中毕业开始,每年暑假就跑到工地,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边干活一边满腹哀怨,他觉得自己每多干一天就多挣到一天的学费,所以,心里总是快活的。

下午,二宝往脚手架上摞砖块,工友们都高声议论着村里的新闻,张三家今年又盖了新房”“李四家今年又买了半亩宅基地……二宝本来心情不错,经他们一说立刻布满阴云。

“让他们说吧,这学一定要上,无非就是半工半读!”

一块砖头从脚手架上突然滑落,正砸到脚面,鲜血登时染红了本就单薄的布鞋……没再继续上班,躲在工棚里睡觉,一件薄衬衣盖住了经过简单包扎的脚背,怕蚊子叮,怕多花钱,五千块是整整要干五十天的。

睡梦中,二宝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

第二天,二宝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又上班了,被砖头砸是小事,可耽搁一天便少挣一天的钱。工友们仍一如既往地念叨着他们自以为能让人心服口服的闲言碎语,旁敲侧击着劝慰二宝放弃大学,可他一直强忍着没说话。

吃饭时,张大伯踱到二宝面前颇自豪地说:“二宝啊,要说这学上不上没人强迫你,这年月咱们村子也知道些什么自由啦、民主啦,可你选择的时候还是要慎重些,你看我们家大伢子,不是考上大学也没去吗?怎么样?每月往家里寄回二、三十张红票子!人就像天上的星星,都有自己的轨道,都乱跑乱撞天下不就大乱了?更何况现在的大学生哪那么好找工作?前一阵子新闻上不是说有个清华的毕业生卖猪肉去了吗?慎重啊!”

张大伯说的是张凌,可二宝知道,张凌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放弃大学,而是被逼出来的,他去深圳的前一晚,两人跑到村后断崖上坐了一晚,喝了一晚,也哭了一晚。

二宝不知道工友们哪来的这么大耐性,总在一天天重复着这些单调枯燥的话,本来美好的心情被他们彻底赶走了,可仍然还是强忍着。

火山爆发在一句玩笑之后,按辈分,二宝应当叫他三叔。正在砌墙的三叔在脚手架上半开玩笑地说:“二宝,干脆你也别去上大学了,跟我学瓦匠吧,不是我吹,说到我这手艺,整个张家沟都得伸一下大拇指。”二宝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经他这么说,火登时上来了,歪着脖子吼道:“上不上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他妈管得也太宽了!谁要再说这话可别怪我眼里边没人!”这一刻,什么礼教不礼教,什么辈分不辈分,都化作了漫天云烟。

其实三叔并没有恶意,只不过话赶话赶上了。二宝后来觉得自己当时说话实在太过分,晚上买了两瓶白牛二去赔罪。两人都喝高了,二宝第一次喝白酒,迷糊着沉沉得睡去。三叔看了一眼倒在床铺上的二宝,叹了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也睡去了。

一大早起来天空便阴着,大团大团的黑云挤满了天空,这是下雨的征兆,人们高喊着下雨天睡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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