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醉月楼,街市的热闹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街边小摊上琳琅满目,卖的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 北溟熠四处张望了一圈,觉得颇为新鲜。 突然,他想到什么,侧身看了看奚岄,见她神色自若,没有那天深夜来寻人时的促狭,稍微放下心来。 正一路往前走着,突然,一个面善的中年男子迎面过来,满脸堆笑: “公子、姑娘,挑一对香囊吧,不要钱!”他甩了甩身上挂着的各色成对的香囊,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 “还有这种好事?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有送香囊这习俗吗?”北溟熠摸了摸香囊上的绣花,好奇问道。 那人也是个爽快的,闻言直接从身上扯下两个精致好看的,塞到两人手里,笑得真诚: “今日七夕啊,你不知道?拿着——你们俩呢就当我的活招牌,白送也不亏!记得挂上啊,越显眼越好!” 两人手里拿着香囊,眼看着那人又吆喝着走远了,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僵持了一会儿,奚岄低头,随手挂在了腰间,自然而然地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追着前面两人的脚步。 北溟熠呆愣在原地片刻,才缓缓反应过来,眼中浮上喜色,很快也把香囊系在腰间,快步追了上去。 天色渐暗,斑斓的花灯也悉数亮起来,笼罩得人潮涌动之间也流光溢彩。 方才他们没注意到,不仅这小摊上卖的东西是成双成对的,整条长升街上的人也是如此,此时他们四人两两成双,倒也显得和谐。 “哇,奚岄姐姐,这人间的节庆可真有意思!要不……我们明日再回去吧?”雪花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好不好嘛?” “哎,你简直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好吧好吧,那便玩够了,回去专心修行。”奚岄捏了捏她的鼻头,无奈道。 “快看,那是——”一旁的浮影突然出声,目光落在半空中,那只翩飞的金色纸鹤上。 奚岄蹙起眉,警惕地环顾着四周:还好,凡人应该是看不见这金鹤,可师父如此冒险,又是动用金鹤传信,必定是有要紧事。 她的神经紧绷起来,在袖中施法将信的内容展开,几人几乎是同时一惊:柳氏危,携王仕腾速回。 不好! —— 屋内,柳氏仰卧在床,已是奄奄一息,目光仍是空洞,但此时却含着泪,嘴角带着笑意。 “娘,仕腾回来了。”浮影跪在床边,将柳氏枯枝般的手,附在他的脸颊上,轻声说道。 柳氏顺着他的脸摸了摸,然后笑了,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喃喃自语般说着: “像……很像……但你不是他,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认得出,认得出……” 浮影脸上的表情一滞,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纪安真人,却见他闭上眼,满脸悲戚地摇摇头。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我这辈子……好苦……谢谢你们,谢……” 最后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柳氏便永远闭上了眼,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布满皱纹的皮肤上,一滴泪缓缓滑落。 “结束了,都结束了……你们走吧,回去吧。” 纪安真人语气低沉,他握着柳氏的手,眼中有不舍,也有释然。 走出杏花巷,天色已经暗透了,几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沉默不语。 “我也该走了。” 浮影走在前头,突然转身道,“回我的无妄山,此次本就是为了寻他,如今……也算是了却心愿了。” 他勉强笑了笑,眼中却难掩悲伤和落寞。 “王仕腾他为人正直忠孝,为官也无愧于百姓,此生他的福报未到,来世必定能善终的。”奚岄宽慰他道,心里也有些感慨。 “那是自然,我这条命说长也不长,不过等到下次找他一起喝酒,应该还够用——” 浮影挥了挥手,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戏谑道: “下次见了朋友们,往后若是还有戏要演,记得找我——我最爱干这种积德的好事。” 雪花也挥了挥手:“回无妄山好好修炼啊狐狸!希望有朝一日,咱们可以一同在仙门修行——” 浮影低笑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狐族浮氏一脉数千年来在无妄山修行,与其他妖系狐族不同,浮氏向来遗世独立,不参与四界纷争,也不修仙道。 此行,他不仅扰乱人间之事,更是违背族训,回到无妄山,只怕是得受些劫难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几人,下次见不知得到何时,于是他点点头,认真答道:“我会的。” 浮影走了,杏花巷更显得空荡冷清,哪怕是盛夏的夜晚,也仿佛涌动着刺骨的寒意,弥漫上心头。 “那我们……也回去吧?”雪花经历方才的两重离别,又开始伤怀起来,哭得泪流满面。 的确,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奚岄抬眼望向远处,夜色之中,依稀辨认出那是京城的方向,那儿有她数百年来噩梦不断的地方。 她垂眸,想起街头疯癫痴语的王氏,有些错愣: 自己是否能做到浮影那般决绝,孤注一掷、十倍百倍地——将曾经的痛苦奉还呢? 她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收回目光,有些自嘲。 如果可以,她选择此生不再踏足,不再相见。 —— 天境,澜羽殿内。 “这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在人间惊心动魄地走了这么一遭——” 苍梧眼神冰冷,看着眼前从人间传回来的影像,咬着牙幽幽地叹息:“可真是精彩啊。” 这次不同——他眉头紧锁,心底莫名的怒意翻涌:这妖兽,似乎与过去的空桑南澈不同。 奚岄看他的眼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里面有其他的情愫,是带着光亮的,而不是漠视、厌恶与憎恨。 “苍梧上神……” 耳边一声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眼中的狠厉稍褪些许,转眸看去。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站在几步外,怯生生地抬着眼看向他,手指捏着裙摆,似乎很怕他的样子,但还是颤抖着声音开口: “我……我是溪玉仙子的灵兽,我叫小馒,我来……我来……” 苍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疑惑了片刻,站起身缓步向她走去。 女孩太过于瘦小,走近看,才发现她裸露的胳膊上满是伤痕,有大有小,新伤叠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