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神女印被加封之后,无妄海再无日落之后四窜的魔气,奚岄到时,街市恰是最热闹的时候。 与人间不同,这灵族的小摊贩以灵石交易,卖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法器、修行秘籍、还有饰品古玩之类的。 “姑娘,你是——天境的仙子吧?” 她正一个人走着,突然窜出来个浑身发绿的海妖,双眼发光看着她。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装扮,是在天境再正常不过的衣饰,在此时,与周围穿得千奇百怪的灵族人格格不入。 她微不可察地皱眉,点了点头,然后径直略过他要走开,却没想到又围上来一群蓝蓝绿绿的海妖,高矮胖瘦都有。 “天哪,仙女姐姐,你好美好漂亮啊!” “对啊,不愧是仙女下凡,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他们嗓门不小,周围人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她很快被围起来,堵得水泄不通。 “等等,你就是……奚岄仙子吧!我见过你的画像!” “我也见过!是她加封了神女印——” 围着看热闹的人乱作一团,认识她的,与不认识她的,此时都表现得格外亲厚,若不是她,或许无妄海此时还是一片黑暗混沌。 奚岄有些尴尬地笑着,纵使她活了几百年,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可这些人并无恶意,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若是此时北溟熠在,他一定是比她还要欢喜,会扯着大嗓门,将他那日的见闻事无巨细地复述一遍。 思及此,她垂了垂眸,叹气道:“承蒙厚爱,小仙只尽了该尽之责,辅佐苍梧上神完成此次加封,不敢妄自居功。” 她的身份如若弄得人尽皆知,怕是会和之前一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就含糊其辞。 可尽管她这么说,众人也不在意,在他们眼里,入仙门是此生难以实现的梦想,能见到天境来的仙子,也是少有的,哪管那么多。 “奚岄仙子此行是来无妄海赏玩吗?我知道所有好玩好看的地方,可以带您四处转转!” “嘁——你那点小心思收一收,你以为奚岄仙子和你一样,整日吃喝玩乐吗?定是有要事才来的!” 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突然有些难以开口: “也不算……我此行,是来拜访北溟家族的族长与夫人的,前些日子受他们招待,今日得空便再来看看。” “啊……”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众人,纷纷都敛起笑意,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开始的那个绿色海妖开口了: “奚岄仙子……你来得不巧,就在昨天,北溟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了,北溟夫妇也不知道去哪了,也有人说……” “说什么?”她一惊,心跳如雷。 “说是他们的仇家找上门了,可怜北溟家如今没落,有些本事的早已自立门户,只剩下不到十人,全是老弱妇孺。 况且,他们家如今的传人北溟熠,还是个没有灵根的——哎奚岄仙子!你去哪?” 仇家。北溟一族落到这副田地,还能有什么仇家,唯一的可能,就是溪氏心存怨恨,拿他们这没落氏族泄愤。 她冲出包围的人群,前方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街巷,北溟府邸前,她莫名开始心慌。 颤抖着手推开门,里头的院子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北溟熠仰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可四周安静得可怕,空冷又寂静,毫无生气,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曾经住着一家其乐融融的人。 “北……北溟熠?”她试探地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空荡一片。 忽然,她的目光被门下的一块鹅卵石吸引,俯身拾起,是他的字迹:一面写着“安好”,反过来背面写着“勿念”。 心中的巨石瞬间落地,他们或许有了更好的去处,留在这儿太过于招摇,溪氏定不会让他们安生。 “如此也好……可我还想问问你,在囚魔塔时那玉盏——是否本就是空的呢……” 她喃喃自语道,哪怕知道他根本听不到,他们此生相见微茫,也不会再有机会回答她。 可她却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一趟——不为了某个人,而是给自己一个交代,问清楚她想知道的。 此次不论结果如何,她绝对不会心软,更不会再与他纠缠,只当是把心中的疑虑问清楚,然后从此陌路,不复相见。 她会继续回到天境,做她的奚岄仙子,勤勉修炼,然后等百年之后飞升,而这段前尘往事,很快便能释怀忘记,变成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可如今,她的计划被打乱了——他,不见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日子相处的点滴,也如虚幻一梦。 在空荡的院子里待了一会,她还是离开了,沿着原路返回。 走出一段路,她感觉到什么一般,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仍是一片空寂,与她走过时一样。 —— 一百年后。 天境,燎云殿内。 这几日难得热闹,楚菁枝出了关,为筹备百年一度的仙灵大会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纪安真人也从无妄山回来了。 这节庆重大,象征着仙界与灵界世纪交好,他作为天境位重者之一,必须得出面,这才舍得放下他那群学生。 燎云殿内,此时空荡荡的,只他一人在殿内百无聊赖。 “奚岄——” 楚菁枝缓步走进来,将昏昏欲睡的他吵醒了,她一欠身:“师父,你可有看见奚岄师妹?” 他这才醒了神,闻言有些不快:“这一百年来,你那好师妹可忙得很,我这个师父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你问我,我怎会知道——” 他常年在无妄山,偶尔回天境,得知她的消息少之又少,不是在修炼,就是去寻那空桑南澈的魂魄。 楚菁枝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 “你可还有那小子的消息?” 自从雷劫之后,北溟一族在无妄海消失了一般,其他各界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总不能是人间蒸发了。 “我后来打探了几次,都无果,估计是他想明白了,找了个地方过安生日子了吧。” 她倒是不在意他现下如何,只要不再回来,哪怕是死了也与她无关。 他离开以后,奚岄这些年修为精进不少,平日里也过得自在,偶尔还去人间逛一逛。 只是,她偶尔会独自坐在寒池边发很久的呆,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难过。 “如今这样很好,不是吗?他本来就不该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