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庭栖面无表情,眼神里看不出惧色。
此举果然让李郴更为恼怒,他憎极反笑,掀开盒顶,直接将那捧清澈无色的膏状物体倒在了万庭栖身上,然后直接将那奁盒扔到一边。
他用的力气不小,这些东西沾到身上的时候多少带着些不舒服,但并未像这人说的那般痛楚。
李郴冷哼一声,等了半刻,却没见对方有任何反应,脸色不由得一滞。
“殿下可还满意?”万庭栖淡然道。
“你……”李郴错愕地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发话,就见原本跪着的人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自己。
“殿下想做的已经做了,小的先行告退。”万庭栖的衣襟上沾了不少污渍,但并不影响她的谈吐。
说着,万庭栖便转身离开,徒留李郴和那仆从两人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将肩膀上的那些东西擦了下来,走了几步,去了盥洗的池边,将皮肤上粘黏的那些膏状物体洗了下来。
如那人方才威胁的那般,强烈的灼伤感很快蔓延上来,被势头猛烈的风一刮,更显得生疼。
李郴是低估她对痛苦的忍耐力了,如此一来,希望那人出了气,日后别再来寻她的事。
她正清洗着身上的东西,忽然听见一声呼唤,抬眼望去,一袭青色的裙摆映入视线。
“侍卫。”声音带着些许担忧,李昭乐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向这边,身后的仆从紧赶慢赶地跟在后头。
原来她也来这行宫了。
万庭栖愣愣地看着面前心急如焚的少女,手上动作不由得停下了。
“侍卫,”李昭乐又唤了她一声,小跑到池边,秀气的眉头紧蹙着,“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闻言,万庭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先前那些东西所接触到的皮肤上,都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常人看见,确实有点骇人。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殿下,不碍事的。”
“你是不是很难受?”李昭乐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万庭栖泛起红色的侧脸。
“不难受的,殿下。”
“我不信,这不像自己受的伤,你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
“还嘴硬。”李昭乐将手垂回裙边,眼神里不无心疼。
“一点点而已,殿下不必忧心。”
“侍卫,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替你擦擦,应该就好些了。”面前的少女说着,便吩咐身旁的侍从去取些纱布。
“小的不敢。”万庭栖低声道。
她缓缓道:“我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殿下莫要忧心。”
听到万庭栖这么说,李昭乐也不说话,只是接过侍从递上的一片普通的白色帕子,细细地替她擦着脸。
帕子上沾了水,拂过脸侧的时候并不难受,却也没能缓解那股钻心的灼痛,但万庭栖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这丫头,虽说贵为公主,却从未有过刁蛮任性的行为,甚是难得。
是个好姑娘。
两个人在清凉的池畔待了许久,风轻轻吹过发梢,洇出几分凉意。
那身材矮小的侍从身体朝前两步,低声在李昭乐耳畔道了几句,便见眼前的少女珉了珉唇,将手里的帕子收回来,仔细交代了万庭栖几句,这才离开。
万庭栖简单收拾了两下,池水中映出一张若无其事的面孔,她这才放心,径直回到了李景的居所。
林轩迎了上来,见她脸色煞白,顿时觉察出几分不对来,眼神十分困惑,道:“大人,您……”
“无碍,”万庭栖打断了他的话,“你先下去吧。”
见状,他也不再多问,只应万庭栖要求,离开了此处。
又等了半个时辰,猎场外响起一阵悠扬的号角声,李景同那外族公主的身影出现在广袤草原的尽头,身下的马儿踏着落日的余晖奔了回来。
李景小心翼翼地将那公主扶下马,两人都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但显然被目睹这一切的皇亲国戚们当成了他们交往的青涩。
两人临了御前,不约而同跪下行礼。
圣上捻着胡须,脸上带着笑意,调侃了他们两句,这才安排诸行回宫。
李景回来,还有些气喘,万庭栖连忙沏上茶水,递了上去,对方也如预料中那样接了过来。
掀开了沾满热气的顶,珉了一口,李景略一沉吟,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殿下的话,今儿个已经是四月初六了。”
“快到镐京城里奏请庙会的时候了,”李景手托着杯身,却无心再饮,“照常例,除了迎神,还有祈福的仪式,我近日里忙得很,也抽不开身,你跟林轩一起,去崇福寺替我拜佛吧。”
万庭栖道了声明白。
李景将造艺精致的茶杯搁到案上,一连瞥了她好几眼,却不做声。
“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她思虑一会儿,才谨慎到。
“走之前同你吵了一架,”李景的语气犹疑,“你可还放在心上?”
“殿下说笑了。”万庭栖没有接着说下去。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现在用来形容他们,真是再合适不过。
听了她这话,李景像是放心许多,仰躺在靠椅上,目视着逐渐昏暗下的天色,夕阳垂落,残如血色翻涌。
远处的宫人正打点着回程的物件,大大小小的行礼被连推带拉送上了载货的马车,众人陆续启程,在星夜来临之前踏上了返程。
——
几天后,镐京城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连街上治安的官兵都不见了身影,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行人头上都围着块红色的绸布,跑着笑着,不约而同拥向一个方向。
“我看好些人头上都围着块红布,”万庭栖勉为其难地从潮水般的人群中挣扎出来,“这是为何?”
替她在前面开路的林轩听见,头微微转过来,把声音从嘈杂的市上放了出来:“大人,这是镐京城三年一次的迎神庙会,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向上天祈祷福泽的降临,都是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