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在他嘴边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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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星台的二少爷夜里死了。
说是将自己挂在房梁上吊死的,一张脸被划得稀烂,血肉模糊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身体被挂在房梁上,四肢随着刺骨的寒风飘啊飘。
听说还是在睁着眼睛笑的。
他的眼似乎直勾勾透过窗户看向山门外,侍女阿梨死的方向。
只是眼眶里的眼睛被挖了出来,空落落的。
他平日里就阴森森的,弄瘸了大少爷的一条腿。
此处是曳星台,仙泽缭绕,鬼怪不近之处。
却有下人议论纷纷说。
是阿梨的鬼魂回来作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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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次楚江梨死。
别人都不知道,只有白清安才知道。
他将她的尸身从茫茫白雪中挖了出来,抱在怀中,活像怀中抱了块冰。
白清安眉目间也是茫然一片,他周身麻木,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怀中抱着的是什么。
他的五指冻得僵硬麻木,刚刚在挖尸身的时候,冻得失去知觉了,上面占满了血又破了皮,被刺骨冷风冻得生疼。
他穿了一身白裳,衣襟上却都是怀中少女的鲜血。
雪落在他眉间,滋滋滋灼烧着他的心脏。
五指连心。
那血淋淋的疼痛直直往他心头钻。
像一条又长又粗的毒虫,钻得他心窝子,啃食他的血肉,疼得慌。
白清安从前不知什么是痛觉。
现在却又觉得。
这几乎比往日在归云阁之时所遭受的,疼百倍千倍、万倍。
长夜寂静。
风雪掩盖在少女褪去颜色的眉目间和唇瓣上。
白清安张了张口,他哑着嗓子,也不知晓是在问谁。
“你为何——又死了?”
白清安是在场的。
是戚焰杀了她。
他能看着不远处死死看着戚焰将少女一箭穿心的场景。
却如何都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白清安将唇瓣咬的一片鲜血,眼神阴霾又死死的睨着戚焰。
戚焰将剑从少女身上拔了出来,冷冷笑道:“凭你,也配挡吾一剑?”
那血色犹如绽放的彼岸花般灿烂动人。
楚江梨不甘地看着眼前的戚焰,她的生命已经随着鲜血近乎消失,动弹不了。
她哑着嗓子还想说些什么:“我……”
戚焰那一行人走远了,少女在苍茫的大雪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清安亲眼看着她死前的缩瑟和挣扎,又或是轻声的呜咽和眼角落下的亮晶晶的眼泪。
少女白茫茫的衣裳,身体下面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那血花如何生长又如何绽开,他看得一清二楚。
尸身一点一点冷下去。
他看着满天缓缓飘落的飞雪落在她的眉眼,再将她的脸一点又一点淹没。
只剩下眼前茫茫的白色。
白清安将唇咬出了血,神色死寂,像失去了生气。
有什么怪物在不停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不停的生长又愈合,撕开血淋淋的,又生长愈合。
心头缝缝补补的伤口裹了黑漆漆的脓水,如何都没办法全然愈合。
控制的力量消失了。
白清安脱力般跪在地上,天寒地冻,他的双腿被冻僵了,眼睛像干涸发涩的湖泊。
他眨着眼睛,眼前雾蒙蒙一片,又恍惚间在想。
阿梨是不是并没有死?
是不是他看错了。
这里分明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
寒风刮着他的脸颊,竟然让白清安久违地感觉到有些生疼。
他怔怔站在原地,终于意识到那剜心的疼痛,是来源于。
他再一次见到楚江梨死在了自己眼前。
浑身上下被冻得发麻,让他对疼痛也麻木了。指尖发麻被冻得直挺挺。
白清安狠命地用力抓了一把地上的雪塞在口中,奋力嚼着。
直至尝到了鲜血味弥漫开,他又重新找到了那种痛觉,那种不再麻木的感觉。
阿梨的指尖露出在森森白雪之外,冻得苍白,她一动不动。
白清安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咬紧牙。
他总不愿意去看。
又装作嫌恶,装作冷漠。
可是最后,他佝偻着背,还是双膝跪地,用五指去刨这冰冷的雪。
喉中腥甜,白清安将血咽了下去,如今他已经拿不起伏杏剑了。
腹部的新伤口渗出些血。
垂眸瞧着指尖血肉模糊成一片。
眼前故而蓦然浮现出少女的音容笑貌。
一幕又幕在眼前、在白清安千疮百孔的心头缓缓浮现。
手指被冻得没有知觉了。
白清安看着他刨出来的那张惨白到褪去血色的脸。
是阿梨。
就是看着她,他心中也会柔软些。
白清安俯身小心翼翼贴近,几乎将自己的身体埋进这风雪里。
他用脸颊去贴阿梨被冰雪覆盖到僵硬、苍白的脸。
又舔舐着她掌心里的落雪。
阿梨在他脸颊边静悄悄的。
雪埋进了他的眉眼。
白清安看了看她,帮她拂去了眉目间的风雪。
楚江梨的脸看上去又变得崭新了,好像还有生气那般。
白清安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低俯着身子,又茫然地小声问。
“阿梨,为何又这样了?”
却无人回答他。
只有这白茫茫又哗啦啦落下的,寂寥无比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