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辞自认方才与她交谈之时并未有任何狗苟蝇营之举,也不知这江家三娘是因何将他与“人伢子”这样的人勾连在了一起的。
他本就同这样年纪的小孩交之甚少,更何况现在对面坐着的还是个小姑娘。他想直接否认说“没有”,但又怕这样讲出来难免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苍白感,可若要解释,该怎样措辞才能让她接受并相信,便又是个难题了。
思虑再三,裴卿辞才道:“并不是的,三娘,我只是救了你,这并不意味着你的人生就从此被我攥在了手里。至于你未来的去路,我无权参与掌握,旁人更是如此,你要去哪里,是由你自己说了算得。”
他语气缓缓轻柔,让人生出几分安心之感。
江三娘本抽噎着,听了他这番话止了哭,怔在了那里,动也不动了。
“怎么了?”
裴卿辞没想到她是这幅反应,也不知自己方才那番言论她听进去了多少,又理解了多少。
江三娘摇了摇头。
待到顺了几口气,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不会把我卖给人伢子了?”
裴卿辞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莞尔道:“正是此意。”
江三娘听了他此番承诺破涕为笑,扬着嘴角冲他说了句:“你……你是个好人。”可这样高兴了没两下她却又拧起了眉头,跟霜打了的茄子般没什么精神地垂下头去,两手将刚刚裴卿辞递给她的帕子绞来绞去。
“你家中——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女孩儿心事难猜,裴卿辞没从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抽出神来。
于是他没话找话,下意识问道。
话一出口,便察觉不妥,可惜已经收不回来。
江三娘先是一愣,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帕子从她指缝间滑了出来。她双目无神,在那里反应了片刻,随后像是才明白到裴卿辞方才说了什么般突然打了个颤,紧接着不住地往角落里缩去。
裴卿辞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急唤道:“三娘,三娘!”
江三娘并未答他,眼泪瞬时间爬了满脸,她小声喃喃道:“爹爹,娘亲,哥哥……别……别抛下我……”
之后她猝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力度大到十个指尖都尽数泛了白。
裴卿辞担心她进气不足导致窒息,于是去拉她的手。
可没想到竟是怎么也掰不开。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冷汗就已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裳,他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他双手搭上江三娘的肩膀,轻声唤道:“阿意,阿意——你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
江三娘听见他这样唤她,直愣愣地朝他看去,眼中毫无半分生气可言。
裴卿辞见她捂着嘴巴的双手有所松动,立马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以防她再做什么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阿意——”
裴卿辞又这样唤了她一声。
小姑娘看了他半天,然后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嚎啕起来。
裴卿辞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他将手放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哄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渐渐没了动静,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平稳,裴卿辞看了过去,原是小姑娘哭累了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裴卿辞忍着手臂的酸麻,动也不敢动,生怕再惊醒她。
祸是他惹出来的,现在又当如何是好呢。
想着想着他也生了几分困意,逐渐失去意识,就在此时听见车外的声音与方才有些不同,他掀开帷裳来朝外瞧了瞧,这方明了是车驾又驶入了一座城中。
沿街两侧各设有摊位,琳琅满目。裴卿辞无意间瞥见了一摊贩案前摆着的一只绒布做的模样憨态可掬的兔子,他心头一动,忙命车夫停了车。
外头伴车夫而坐的谢元立刻问了他一句,“怎么了王爷?”
他轻手轻脚地慢慢将小姑娘从自己怀里移出来,放到一旁,给她盖了毯子,而后掀开帘子,从里头探出来半截身子。
谢元正想开口问他怎么出来了,他给谢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小声跟谢元说:“谢伯莫要操心,我去去就回。”之后跳下了马车。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就多了他方才看到的那只绒布兔子。
谢元自是知道他是给谁买的,扶他上车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那孩子醒了?”
“醒了,”裴卿辞一边上车,一边答他的话。
“王爷可有让她喝些水,吃些东西?昏迷了这么些日子,腹中定是空得厉害,想来也难受得紧,”谢元拉着他,句句关切,接着又想到了些什么,补充道,“别让她一次吃太多,病了这么长时间,本就脆弱,若是一下子吃进去太多,沉在腹中,那也是受不住的。”
谢元说到这儿突然望向他,裴卿辞知道他又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您放心好了,我都记下了。”
为避免他过多伤怀,裴卿辞叹了口气,转变了语气,故意捏出来个无措欲哭的表情,拉长尾音冲着谢元说道:“但是现在还有个极为严峻且需即刻解决的问题。”
谢元与他相处了这么些年,怎会看不出来他这副样子分明是故意装出来的,但他倒也没戳穿,他知道裴卿辞这般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于是配合着说道:“出什么事了王爷。”
裴卿辞卖了一阵儿关子后撇着嘴说:“我把人家给惹哭了,”接着又立马解释道,“但我绝不是故意的,只是……”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小狗儿似的耸拉着脑袋转过脸去,手里摆弄着他刚刚买来的小兔子,若是他能长出尾巴来,此刻那尾巴定是“无精打采”地垂在他身后。
他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才来向谢元求助的。
谢元将他从六岁带到十二岁,他虽与江三娘有诸多不同之处,但若论如何同孩子相处,谢元与他相比,自是经验丰富的。
谢元见他这般,细问他道:“您方才说什么了,做什么了?可有什么冒犯人家的地方?”
听闻此言,裴卿辞有些心虚地回答道:“我方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