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那名刺客便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账中熄了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裴卿辞看不太真切,单纯凭借着直觉伸出拿着小刀的右手,去格挡那向他袭来的要取他性命的那把无情的刀。
两刃相碰,擦出火花。
万幸,他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
由于对方的力度太大,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小刀差点脱了手,他还未来得及喘气,下一击便又迎面而来。
他攥紧小刀,又继续迎上去。
帐外情况尚且不明,帐内还有谢元和江三娘,为了保全他们三人的性命,他就算是硬撑,也要撑到有人能前来相助。
而他这次就没有方才那么好的运气了。
削泥如铁的刀刃一下子别开他的右手,接着便向他的喉咙指去,幸得他反应快,躲闪及时,那刃才堪堪贴脸而过。
不过他额前一缕发丝为了替他挡住此灾,被从中间一截两段,下面那一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裴卿辞的脸上渐渐显现出一道红痕,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似的,慢慢渗出些血珠子来。
那刺客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与裴卿辞对峙着。
裴卿辞的手连带着胳膊不住地颤抖着。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什么才将那小刀握在手中了。
就在此刻,那刺客身后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
裴卿辞不敢分神去看。
他死盯着那刺客,可有个模糊的影子却从角落中冲了出来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影子”径直向那名刺客而去,而那刺客反应更快,下意识地抽刀向后捅了过去。
“扑通”一声,裴卿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影子”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般倒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
谢元。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
是谢元!
谢元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眼看裴卿辞快要招架不住,他一时情急,抄起藏于袖中的匕首便向那刺客捅去。
而那刺客又岂是等闲之辈,他听出自己身后有异动,于是并未转身而翻腕将手中的刀探了过来。
谢元虽有防备但毕竟年岁已高,来不及躲闪,被他一招致命。
他趔趄了几步,却还是没撑住,往前一爬,摔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这一倒,便是再也起不来了。
“王……王爷……”
他看向裴卿辞,一只手伸出去向前抓了几下。
可他什么也没抓到。
这六年的光景,仿佛也顺着肃北的风,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阿琮,今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裴卿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耳朵除了阵阵嗡鸣之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想求救,而喉咙仿佛是被石头堵住了似的出不来一点声音,他看到那名刺客向他走来了,可他仿佛石像般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帐外依旧厮杀激烈,他知道叶梧怕是此刻也实在难以脱身。
或许今日是该在这里了结了,那场大火是侥幸,他又偷得了几日时光,而今也该认命了。
他虽生于皇家,却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无异,步步身不由己。
眼见着那刺客刀刃近在咫尺便要下落,他闭上双眼想着——
阿娘,谢伯,黄泉路上等等我。
而还未等有什么痛感,就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紧接着,他听见一声———
“王爷……快……快跑……”
他赶忙睁开眼,发现竟是躺在床榻上的江三娘不知如何下来的,她将那刺客的双腿紧紧抱住,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见他向自己看了过来,江三娘想对他说些什么,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裴卿辞看懂了她的口型。
“快跑”。
那刺客见挪动不开脚步,便狠狠地踢着江三娘想让她吃痛放手,可江三娘尚在病中,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竟是将他死抓着不放。
刺客有些不耐烦了,扬起手准备将刀挥向江三娘,裴卿辞见状握住手中小刀便要与他抗衡,而江三娘却拼命冲他摇头,就在此刻,账帘突然被掀起,一束光照了进来,那刺客下意识循着光源看了过去,而后便被一只箭钉中眉心。
他如山崩塌般向后仰了过去,轰然倒地。
“王爷!”
裴卿辞手中的刀“咣当”一声砸到了地上,他双腿发软,险些坐倒在地上。
对了。
谢伯呢?
裴卿辞踉跄着向谢元在的那地方磕磕绊绊地走去,结果一个没站稳,他“扑通”一下子摔倒在地,他甚至来不及站起来,手脚并用着爬了过去。
帐内重新点起了灯。
谢元的身躯蜷缩在那里,血涂了一地。裴卿辞将谢元扶了起来,让他的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他颤抖着,将手伸在谢元的人中上方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见谢元的腹部致命伤,下意识地想去捂,刚一将手放上去就染了好多血,他仿佛被烫到般立马缩了回来。
他像是不忍打扰到谢元的休息般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他一声——
“伯伯。”
谢元依旧睡在那里,了无声息。
“伯伯,伯伯你睁眼看看我!”
“伯伯,你别睡,你别睡啊,你睁眼看看我!我求你,你睁眼看看我!”
“伯伯!伯伯!”
他知道,再也无人应他这声“伯伯”了。
六年前,那个站在城门外等着他,义无反顾地要跟着他走,说要永远守着他陪着他的人,如今就撇下他一个人在这儿,自己离去了。
叶梧见他这般,心有不忍,于是来到他跟前,“王爷,斯人已逝,您节哀。”
裴卿辞听见他再跟自己说话,转过头来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