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不晚……”江知予冲他摇了摇头,将另一只手伸过来盖在了裴卿辞的手上,“只要殿下来,多久都不算晚,多久我都愿意等,我只怕殿下会抛下我,不要我了……”
她眼眶红红的,跟小兔子似的,像是受尽了委屈却又无人替她撑腰,于是只好自己悄悄躲在一旁掉眼泪,连哭都不敢很大声似的。
“没有,我岂会不要你,我既然说要带你走,就肯定不会撇下你一个人的。”
裴卿辞见她这副模样,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攥着了般疼得厉害。
他用大拇指轻轻地抹去江知予眼下两行清泪,解释道,“原以为今日中午便能到达,不想途经一处,那里的积雪化了又结,结了又化,长时间如此,便成了冰,再被这几天的日头一晒,从中间尽数断裂,我们路过,险些被砸中……”
“殿下可有什么大碍?”江知予凑近了些,细细打量着他,像是再检查他身上可有什么伤留下。
“没有没有,我们躲避及时,大家都没有受伤。”
裴卿辞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于是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她,“倒是阿意,两日不见,我也不知你现在的情况,恢复的如何了,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他知道江知予伤得重,这才两日功夫,就算是妙手神医也必不可能让她痊愈,只想着她能好些,再好些,不再受伤痛的折磨便好。
“已经不碍事了,多亏了有这位老先生,还有这位婆婆的照料。”
江知予冲他一笑,然后问道,“对了殿下,我的那只兔子呢?殿下可有带着?”
“你放心,我替你好好收着呢,就在车上放着,等你上去了,就能见着了。”
“谢谢殿下!”
她笑得更大了些,露出几颗小牙,模样十分可爱。
裴卿辞被她这笑容感染,也不禁露出些笑意,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江知予的头。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时,已经晚了。
于是他急匆匆地收了手,又“掩耳盗铃”般将那只手收拢放于唇边虚握了个拳,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冲着高青木和文陆英道:“这两日还要多谢两位对于舍妹的细心照料,天色已晚,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他起身,冲着高青木和文陆英一拜,行了一礼。
高青木去扶他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老夫也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罢了,小郎君不必放于心上。”
文陆英只是盯着床榻上的江知予。
她眼中已有泪意,却怕裴卿辞看出来什么,只能强忍着。
江知予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于是冲她摇了摇头,将两根食指撑到两边唇角,对她做口型,“奶奶,别哭。”
谁知文陆英看到她这副模样,更是忍不住了,眼泪顷刻便顺着眼角划过,文陆英正准备抬手去擦,却不料裴卿辞刚好这时抬头,无意识地瞥见了,忙问道:“这位婆婆,您怎么……”
文陆英怕露出破绽,让他知道了江知予的身份,于是道:“没有没有,只是这孩子跟我家孙女差不多的年纪,我一见她,便想起我的小孙女了。这两日与她相伴,我是极高兴的,如今她要走了,我心里生出几分不舍来,竟一下子失了态,小郎君莫要见怪。”
“没有没有,世人皆苦离别,却又不得不经历离别。所谓相逢即是缘,更何况舍妹与您家孙女差不多的年纪,今日要与舍妹分别,您心有不舍,不由伤感垂泪,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会见怪。”
裴卿辞见她语气诚恳真切,便知她对江知予是真不舍,想来她怕是也在思念她的亲孙女,所以才“爱屋及乌”,如此对待江知予,只是不知他们祖孙又何日才能再见。
于是宽慰道:“婆婆不必过于伤怀,或许不久之后便能与家人重逢了。”
文陆英苦笑着摇头道:“没有那一天了。”
一旁的高青木见他提及此事,也神情微动,略有伤痛之色。
裴卿辞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见两人皆神色有变,便自知言语有失,应是提及到了他人伤心之事,立刻赔罪道:“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莫要怪罪。”
高青木在一旁缓缓开口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这又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
“是了,”文陆英也在一旁应和道,“小郎君不必介怀,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多谢二位,”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江知予,然后转过来继续道:“这两日承蒙两位细心照顾,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也就不再打扰了。”
高青木和文陆英听后点头道:“去吧去吧,路上可千万要小心些。”
裴卿辞应了一声,而后走到塌前,转过身,双腿微蹲下去,背朝江知予,温柔地冲她招招手,道:“阿意,来,我带你回家。”
江知予听到后乖乖地趴上他的背,两只胳膊环上他的脖颈。
裴卿辞托住她的膝弯,然后站起来,走到高青木和文陆英跟前,道:“先生,婆婆,我们走了。您二位也要珍重身体。”
高青木和文陆英“诶”了一声。
待到裴卿辞走出去几步,快要到门口,文陆英突然快步追了上去。
“阿……丫头!”
裴卿辞听见后停下来脚步转过身来。
文陆英来到他跟前,却看见他背上的江知予正在悄悄抹眼泪。
那颗眼泪仿佛掉在了她的心上,熔岩般烫了她一下,她心口一疼,“别哭,别哭……”
她这样安慰着别人,自己的泪却也淌了满脸。她想最后好好地看看江知予,可刚擦了眼泪,视线就又模糊成一片。
江知予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掌心被她掐出几个深深的小坑来。
在转过来看见文陆英的那一刹那,她心想:干脆就不走了,就留在这里,留在高爷爷和文奶奶的身边,与他们相伴,好好照顾他们,如此过完这一生。
可她身上流淌着的是江家的血,身上背负着的是关宁铁骑的数万条冤魂。
她是将门之后。
她生在军营,长在军营。
她翻身,会爬,会走,会跑,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