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诚介看着进出城的粮草名册,近期往西北押运粮草的人比以往少了。
数月前宣政殿上的争执已经传遍了朝野。金城虽离京城有些距离,杨府却是耳目众多,不过数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陛下虽然让定北侯领军,但管粮草银钱的却是与定北侯不睦已久的申国舅,陛下此番安排,到底几个意思?
如今定北侯带领大军在草泽湾以西迎战西戎,草泽湾离金城不过百里,运往前线的粮草按说该由金城刺史署理,然刺史大人又与申国舅渊源颇深……
杨诚介垂下眼睫,盯着手中的册子,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正午的房间,满室静谧。
杨诚介被敲门声打断思索,沉声开口:“进。”
沈灵萱推门进来,一身青色书童衣衫难掩清秀:“师兄。”
杨诚介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见她进来,便坐直了身子。
“坐。”
待沈灵萱坐下,杨诚介缓缓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一幅悬挂于墙上、三尺见方的羊皮卷下,是大梁西北的军事布防图。
他的这幅布防图时间已久,笔画简洁,只简单标注出山川地势,部分墨迹渲染不清。但就是这些图上简洁明练的笔划,现实中皆是大梁壮阔的疆域山河。
“梵梵,大梁与西戎交战,有件事很是棘手。”杨诚介周身的气势有些低,连日的殚精竭虑,声音带了沙哑。
杨诚介凝视着布防图上的山川走向。
“定北侯领兵已有数月,朝堂上,申国舅与其不睦……但这仗定北侯不能输。”
杨家深耕金城,于朝堂派系间向来独善其身。定北侯和申国舅之间的恩怨,杨家无意掺和,只是……
杨家有意的,是为国守住西部的边防。寸寸山河寸寸血,杨家虽是地方望族,多年来却也有许多儿郎为国戍边,祠堂中的英烈灵位不计其数。
金城是帝都西北最重要的屏障,金城城墙若破,大梁将岌岌可危。目前杨家必须鼎力支持定北侯打赢西戎,才能保得与金城同处一线的边疆平安。
于公于私,杨家都要鼎力支持定北侯。
然金城刺史是申国舅一系,杨家身处金城,虽有救助之心但又不得不顾忌刺史……
杨诚介想了数日,终是束手无策。几日前他已秘密见过定北侯次子的来使,父亲也同意帮助定北侯,只是而今金城这个境况,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瞒过刺史的耳目,几乎是个死局。
以前在江南,师父曾说梵梵多智,她若为男子,堪当谋国之士。万分无奈下,只得让她掺和进来。
沈灵萱在刚才杨诚介说有事不明的时候已经坐直,全神贯注认真倾听。几乎杨诚介刚说完,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父亲曾说过,正是因为战功赫赫的定北侯,北方的突厥、西南的百越才不敢太过放肆。
杨家帮定北侯,可明面上不能让人知道。
沈灵萱抿唇,这件事确实棘手。
杨诚介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十五岁的姑娘比他小了将近十岁,不知她是否真的能想出计策。
牙齿在浅樱色唇瓣上咬出褶皱,她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师兄,打仗靠的是什么?”
“一靠人马,二靠钱粮,三靠消息。”杨诚介看向地图,“据我所知,如今定北侯差在钱粮。”
钱粮……沈灵萱喃喃,眼睛注视着椅子上精致的雕花扶手,若有所思。
好一会后,她起身跳下椅子,走到杨诚介旁边,和他一起看着西北布防图。
她指着一块模糊的地方:“这是哪里?”
金城西部,山峦凹口,看起来离金城不远,但地图上的标注已经不甚清晰了。
“那是草泽湾,属鄯州管辖,算是金城的屏障之一,离金城不过百余里。驻守在此的是定北侯的次子,李靖远。”
数日前,对方求粮而来,他虽尽力帮忙周旋,但筹到的粮草跟所需相比却也是杯水车薪。
草泽湾……
隶属鄯州……
离金城不远……
沈灵萱微皱的眉目缓缓舒展开:“既如此,有一个办法。”
沈灵萱自小在燕勒城,知道行军打仗不是小事,因此她说得谨慎:“但究竟有几分可行,还需要师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