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上水面,早已等候着的人将我拉上岸,干燥的外衣围头罩了下来,暖住我被风吹得发抖的身体。
“苏星呢?”我漠然地问,“他回来了没?”
为了不让别人查到我和他之间的联系,我一向称他为苏星。
候在一旁的婢女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小姐,苏星传消息说马上回来。”
我被人拥着上了马车,竹雨现在在贾诩的指示下扮演我的替身,我只能先用其他人,虽然对我来说用谁都没差。
“出发吧。”我随意地擦了擦头发,命令马夫。
马车里铺着的毯子被沾湿了大半,我浑身上下还在不断的滴水,婢女有些小心地打量了我一眼:“小姐,不用先找个驿站沐浴吗?”
但不听话的婢女还是让人有些心烦。我冷声命令道:“滚出去。”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滚出去!”
她忙不迭地下了马车。
看着垂帘落下,我撑着额头,疲惫地闭了闭眼,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明明一开始都计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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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去江东打探孙家的消息不过是借口。若是要打探消息,董家到处都是探子,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上十个,有的是可供驱使的弃子,并不足惜。
真正值得我深陷险境、孤身入虎穴的,当然只有特别重要的事。
离开江东有千百种方法,想要对孙家复仇有千百种方法,桩桩件件都比我这么费尽心思重伤孙权、以可能伤到性命的方式离开江东要轻松安全。
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了笑。
因为有孙策在的孙家是铜墙铁壁,非常人可以任意进出之地。
那么就要诱虎出巢才行。
我想要那枚玉玺,想要的、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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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探听到孙家可能有玉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联络了我。
郭汜挑中黎家也完全不是意外,贾诩精挑细选的家族,依附着袁氏的弱小家族,一个能让我向董卓示好的上好祭品。更何况黎家足够富有,是靠玉矿、金矿发家的。
从一开始,黎家灭门的前一天,我就穿上了类似黎怀瑾的服饰,坐船离开了那里。
贾诩并不同意我的计划,他希望能速战速决,靠人海战术来解决问题,我给了他十天时间,显然他派出的人不行。
所以黎怀瑾死了,这是让我替代她的一个信号。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倘若她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逃离,逃到孙家求救,那我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所以贾诩将她处理掉了,自此世上再无黎怀瑾。
我也顺理成章,化身成她。
伪做他人,饰以充满爱意的躯壳,全然放弃真实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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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孙家的第一步,是消去他们对我身份的怀疑。
贾诩的人百般试探,在这种要紧关头进入孙家,我面临的局面比想象中的要差许多。
唯一的好消息是,来接我的人是孙权,并非孙策。
孙策的腿也不是跳虎跳峡才断的,是偷袭的暗伤,也只有孙权这样单纯的人才会在那样吵闹的夜晚里相信他哥夜游虎跳峡把腿摔断了。
贾诩的毒不知道为何特别喜欢针对别人的腿,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能让人下肢残疾的。
其实选择孙家的谁都没有什么差别,孙策、孙权、孙尚香、吴夫人、孙坚,都一样。
但在那有限的时间里,应该说在进入孙家的第一夜,我就意识到了,孙权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他太心软了。故作理智、力求完美、试图面面俱到,反而是他还是个孩子的证明。
大人们都知道,没法十全十美,只有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第一位才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越来越确信了这一点。孙策对于孙家来说,实在是太过合适的继承人,他手下的兵都服气他,他总是一马当先,宛若猛虎奔驰在疆场之上。
太阳太过耀眼,自然会遮蔽月亮的光。
孙权是夜入吴夫人怀中的月光,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月亮,但所有人都知道,太阳不会陨落。
孙权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呢?我近乎怜爱地想着。
他向陆逊学《礼记》《饰邪》《战国策》,学天下如何,待人如何,他的功课字迹极工整,字字句句我都看在眼里。
但有孙策一日,孙权就绝无可能越过他的哥哥,成为孙家的当家人。
他现在越是努力,日后看穿这一点时,就会愈发痛苦。
他太想要得到他人的看重了。
——那我就给他。
予他真心、予他爱慕、予他坚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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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不会将一切压在一个人身上。
我为自己准备了朱幼音这重保险,为了不让他们怀疑到董家头上,贾诩把竹雨要走了,毕竟替身就该在这种时候用。
应该说不止朱幼音,黎怀瑾所有可能被选中的好友,都有一一被考虑到,我只是选择了最有可能的那一个进行特别关照,将藏有毒药和蛊的凤极送给了她。
蛊虫需要鲜血来激活,我按住凤极的行为是故意的,也是有意激起孙权的怜爱之心。
我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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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摸清了孙府的构造,包括孙府的密室可能在哪、孙府贵重的物什都放于何处,将其绘于图上。
设计孙尚香的那一日,我的本意是让孙权误以为我是枭姬,我坐在浴桶中,沐浴至水凉透。结果孙尚香逃跑不利,钻进了我的浴桶,好在她粗心大意,未曾察觉到不对。
计划虽然不顺利,但孙权起了疑心,余下的就是将我的破绽一一呈现在他的面前,逼他对我动手。
可惜我给他的时间太少了,孙家的领养宴席将近,我不得不找人来刺杀吴夫人,在他的眼前揭开我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