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纵容她这一次。孙权这样想。
她没有多少可以这样笑着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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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吴夫人的生辰,连江东的街都染了喜气,格外热闹。
鱼龙曼衍,戏车交作。
她没有骗他,就算是江东最常见的曲目她都看得津津有味,驻足观赏时,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还跟着喊声好。
看来她的母亲极为疼爱她。孙权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她揪着自己袖子的手上。
这只手片刻不落地抓着他,像是眷恋的归鸟,害怕自己一放手就会被狂风卷落出巢。
这一路,孙权一直陪着她玩到了天光熹微。
“啊呀!”少女骤然意识到时辰不早了,“孙权,我们该回去了,今天就是吴夫人的寿辰吧!我还要代父母向她道歉呢。”
少女还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尊贵的大人物要来啊,让我一个人先出发。啊,孙权,我听说吴夫人很和蔼,是真的吗?那她应该会原谅父母的失礼吧。”
很少有人能对这样明晃晃的期待说出一个不字。孙权反手牵起了她:“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孙权的脚步很快,所以他没有看到,背后的少女眼眸凉薄下来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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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辉的时候,孙权带着黎怀瑾上了回孙氏府邸的马车,晒了一路又走了一个下午,孙权的神色有些疲倦。
然而已经到了不能再拖延的时刻,未等马车开始行进,孙权坐到她的对面,郑重地唤道:“黎小姐。”
少女懵懂地抬起了头。
车帘落下,封闭的马车内弥漫着一股香味,却和黎怀瑾身上传来的药香相冲,让孙权忍不住皱了下眉。
下一刻,暗器穿过他的颊侧竹帘,钉穿在木板上。
孙权反应极快,一把按下少女的头,腰间长剑已然出鞘:“有刺客!”
躲在马车只会成为困兽之斗,孙权一把拽着黎怀瑾出了马车,在跳车的最后一刻,他引燃了藏在车内的火药。
刺客不过五六人,均是好手,招招致命,他带来的人已经死伤大半。一眼已经看穿目前的形式,孙权挥剑挡开一击,身后的黎怀瑾显然是此行的目标,见她出来,几人均舍了面前的对手朝他攻来。
心算着引燃的时间,孙权一心突围,逼退一人后,就拽着步履踉跄的黎怀瑾不管不顾地往前一进,利刃划破他的衣袖,勾画出一道血痕。
“别让他们逃了!”
眼见他们突围,刺客们有些坐不住了。
下一刻,马车爆炸,伴随着几人的惨叫声,木屑四溅。
被爆炸殃及的四个人纷纷倒地哀嚎,余下的一人见势不妙,转身撤退。
危机解除,幸而他们两人只被爆炸波及了一些,孙权松了口气,去看一旁惊魂未定的黎怀瑾:“你没事吧?”
一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眼中的视野也有些迷乱。
不好,剑上有毒。孙权抓紧了身旁黎怀瑾的手臂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快……”
然而毒发的太快,他只来得及眨了下眼,就失去了意识。
“孙权!”
合上眼的最后一个瞬间,是少女张开怀抱,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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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孙家的人很快就来了,名唤陆逊的人将孙权带走,又指派了人将我送回孙氏府邸。
家仆将我领到了放礼箱的厢房,我将礼箱全都开了一遍,从中取出了专门要给吴夫人的寿辰礼物。
其实我有些没想到孙权会在马车里放炸药,本来是要上演美救英雄的戏码的,现在倒是要另行想法子。
不过,孙权还真是好懂。我弯起了唇,指尖轻缓地抚过玉的表面。
这是一对玉佩,相互嵌合,密不可分,表面阴刻纹样,当中镂空,辅以金饰,是难得的极品玉佩。
夜色黑沉,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江东的建筑和长安雒阳两地不同,我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就让侯在一旁的婢女通传了一声。
宴席的氛围很轻松,这里似乎只有孙氏子弟和吴夫人的亲朋好友在。
主座上坐着穿金戴银的贵妇人正在和一旁的男人说着些什么,不用思考也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份,我刻意柔软了眉眼,捧着一个匣子上前几步:“黎家怀瑾见过孙将军、吴夫人,家父家母有事迟来,特命我为夫人送上诞辰礼物。”
掀开的匣子里,是一对环佩。
“母亲知道孙将军和夫人感情甚笃,这是一对鸳鸯佩,愿两位长长久久、白头相守。”
站在众人面前的少女身穿碧色蜀锦,胸前挂着同色的长命锁,臂挂金钏,看上去纤弱异常。
少女正仰头看着她,是常年听闻过的乖巧秀丽,好似话语中的人走了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虽是第一次见,却仿佛见了千百遍般熟悉。这让那主座上的贵妇人骤然就红了眼眶。
见她反应不对,我脸上一片茫然,手足无措:“……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怀瑾是第一次来宴席,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少女身上,她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人一紧张就容易话多:“是因为孙公子为了保护我受伤这件事吗?我这次来江东有带最好的金疮药,待会儿给他送去聊表歉意。”
说到这儿,少女懊恼地放轻了声音:“啊,忘记跟他道谢了。”
她慌乱地扯起了一个笑容,小心打量着吴夫人的神情,像是在回忆着家中的教导,却因经验不足显得生涩:“吴夫人,黎家会记得孙公子的恩情。听说母亲说,孙家的人都喜欢刀兵,父亲前阵子去河东寻到一柄名剑,可赠给孙公子做谢礼。”
少女看上去那样坦然,就连将父亲苦苦寻得的名剑送赠他人都说得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被黎家父母宠爱的孩子,就该是这样的样子。吴夫人攥紧了帕子,想着好友每次说起孩子时那副笑容,愈发悲痛。
吴景忍不住痛哭出声:“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