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相距极近,在对方眼里,百里天炀已经是个死人了。
雾气在咫尺之间消散,露出他奇异的脸庞,百里天炀看到那虬结的脉络,深褐的兽类犄角,呼吸停了一瞬,心脏重重地响了一下。
魔的身体里长出像是枝干又像是骨架的,弯曲成古怪形状的刀刃。
太近了。
这是百里天炀唯一的念头。
这一个照面肉眼所见,发生的时间连半个呼吸都不到。连百里天炀都觉得自己死期将至,然而兔起鹘落之间,相距咫尺的大魔喉咙短促地唔呃一声,雾气散去,露出他胸口插着的那把剑。
佩剑“鸣鸿”。
剑比人先至。
百里天炀不觉得容与是会这样耍帅的人,倒是她如果是个剑修可能会经常这样做。
魔族已死,她一把拔下鸣鸿,剑身微颤,震动虎口,透露着剑主此时糟糕的情况。
她正欲去寻容与,骤然想起什么,一回头,云散月现,那神秘的黑影却已没了踪迹。
大半夜追了一路的线索如此便断了。
百里天炀匆匆赶去汇合,到那时容与正半跪在地上,取出一把丹药吞下。
身前的石砖上有滩深褐色的痕迹,不难猜出先前遭遇了什么。
灵药入口,化作流光,浸润全身五脏六腑,容与长舒了一口气。
他远远听着动静,知道百里天炀已经无碍,于是放心地服药疗伤。
百里天炀:“给,你的佩剑。”
容与接过剑,百里天炀将方才所见黑影描述了一番。
“你觉得那人是谁?”容与反问她。
百里天炀直觉猜测:“不像魔族……总之,和围剿我们的魔不太一样。”
容与简要地说了说他们在中央大街遇上魔族之事,那些人行色匆匆,倒像是有什么目标。
这线索约等于没有,不过今夜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斩杀了四个魔族,也算消除隐患。
只不过这功劳和她几乎没什么相干……百里天炀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容与,摸了摸鼻子,说:“今夜应当不会有其他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把……”
“把伤养好”这四个字还没说全,一声铮鸣顷刻打断了二人对话。
又是丝弦声!
二人循着丝弦声,同洛之清三人汇合。正要追踪之际,中央大街的街头另一端,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人提着灯笼,衣着深色锦缎,蓄八字须和小胡子,眉目可亲,神情有些惊叹。
“凡人?”洛之清见凡人出现,立即皱起眉,打算提醒他远离这里。就在这时,那身着锦缎的中年人身后出现了一大批家丁服饰的青年,朝他们围了上来。
“仙师莫慌,我们乃是清河王府上的人。先前见这位小仙师一剑斩杀妖魔,魄力惊人。实不相瞒,府上有怪事发生,遍寻仙者不得解惑。可否请诸位过府一叙,先在此替我家主人清河王谢过诸位了。”
中年人说着作了个揖。
听到“怪事”二字,他们眼神齐齐晃动了下。
众人纷纷看向容与,容与身形隐在百里天炀影子之后,他目光对上凌护和赵雁,微微颔首。
赵雁和他攀谈起来,四人顺势而为,受邀去了清河王府。
*
祁山四人来荣都之前,听到的幻妖作乱故事十分模糊——
故事中甚至未提及幻妖与奏乐的丝线乐器有关,只说荣都有此妖,不时有人中招陷入魔障,不再醒来。
最初时,旁人以为这些人是生了什么病,至少瘫痪在床,后来中招昏睡的人愈来愈多,又说他们是魇着了。总之,众说纷纭,到最后就传起妖魔鬼怪之说,弄得人心惶惶。
凌护等人来之前也以为是幻妖作乱,然而昨夜他们听那诡异琴声,出去正撞了四个魔族,这会儿又推测是不是魔族的阴谋起来。
然而这些东西却不便与凡人多说……
就在几人冥思苦想时,走入正厅见到座上的清河王后,几位修仙的少年齐齐呆住了。
荣朝元氏皇族,素有容貌姿美之名,来之前他们也曾听说过清河王元康是荣都有名的美男子。
眼前的男子面容憔悴,双眼浮肿,身形单薄,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吹走。
饶是如此,依稀可见他隐藏之下的好颜色。只是面对这样一张形容枯槁的脸,旁人很难注意他是否拥有姣美姿颜,只被他那颓靡的晦败脸色所惊。
“几位仙师,想必已经听闻这荣都里的怪事了……”
清河王支撑着精神与他们攀谈,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勉强,显然已经被这妖魔带来的变故折磨得身心俱疲。
凌护向他说明,他们都是祁山弟子,来此正是为了解决妖魔作乱之事。
清河王已经从管家口中听说了昨夜变故,眼含希冀道:“听闻仙师昨夜已经将妖魔斩除,不知受那魔障影响的人是否会醒来……”
“这……”凌护一时语塞,面露犹疑。
容与忽然道:“不会。”
百里天炀:!
容与这人,实在让她看不透。有时候觉得他有些善良得令人担忧,有时候又觉得他有种直白的残忍。
这话惊到的人不止百里天炀一个。
在场所有人齐齐色变,元康身形一晃,只能依靠仆从将他扶稳,本就灰暗的脸色转为惨白。
王府的管家,也就是他们初见的那个中年人目露痛色,强压着愠怒和惊惶:“仙师此言是何意啊?我家王爷实在是经受不住更多……”
面对质疑,容与只是神色平静地说:“昨夜所斩妖魔并非致使人昏睡的罪魁祸首。找不到源头,昏睡的人就永远无法醒来。”
其他人还有些晕头转向,百里天炀却明白了容与的用意,搭腔道:“那可怎么办,谁知道是什么妖作乱啊。容师兄,要不是你在,我可不想接这么棘手的任务。”
洛之清愕然,被她打蛇随棍上的架势深深震惊。
赵雁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了声。
容与看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