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便吃饱了，鱼肉没剩几块，嘴里残留着鲜香味，他又是心满，又是意足。
期间他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从唐人街的起源到如今的发展趋势，从加州风景名胜聊到美食佳肴。谢思风曾想让福哥聊一聊他的福记是怎么白手起家的，被福四平一句“好汉不提当年勇”打发了。
他放下碗筷，唐星悦起身就要收拾，但他连忙说“自己来自己来”，便端着碗碟走向了后厨洗碗间。
只留下挂着笑容的福四平和若有所思的唐星悦。
她看着福叔那模样，心中不禁想起自己曾听过厨房里武侠迷小伙计对他的评价：一身江湖气，往事化酒喝进了心里。
可他又不是古龙笔下的翩翩白衣少年。无论遇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他总是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似乎一切都不在话下。她总是分不清，福叔是无所谓，还是笑里藏刀。即便她阅人无数，她也读不懂福四平这本书。
“福叔，你跟他说了什么。”她直入话题。
福四平笑出两声，淡淡道：“又让你知道我跟他说悄悄话了？”
唐星悦可笑不出来。“他不会在我这里长住的。您不用操心，我知道怎么治理他。”
“噢哟？你刚来福记的时候也说不用操心，后来？谁的眼泪水蒙了整张脸？”福四平觉得好笑，挑起两条眉看着她。
唐星悦一时语塞，只好别过脸去不看他，又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不会出什么大事儿，您也不用赶他走，他离家出走无路可走！我嘛……就当行善积德。”
“哦……那我也算行善积德了？”福四平意有所指，看着她的眼睛。
唐星悦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随即变了脸色。片刻，她缓缓道：“那当然了，福叔善意传千里，芬芳满天下。”
一时沉默。
正午过后阳光高照，十月尾的加州褪去了热气，天气只是暖洋洋的。
在一片祥和中，福四平开口：“星悦啊，一年多了，你也差不多……”他认真严肃，“该回去了。”
“我待你不薄，是不忍心看你一个小姑娘在异国他乡打拼。你要是想报恩，你以后回去了，好好读书，完成你的学业就是了。”
中国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福记饭店走到今天，是因为福四平打得一手好牌；而福记能不能穿过时代的沙漏，经受岁月的筛选，福四平自己也不清楚。所以他总希望，在往后的某一天，福记饭店关门大吉，所有的员工，包括他自己，都能回到故土。
一阵不轻不重的风吹过，吹起一地落叶。福四平就在落叶的沙沙声里起身，平静地笑着说：“行了，休息一下，下午好继续干活。”然后抬起依旧稳健的步伐走上楼去。
福四平前脚刚走，谢思风后脚就来了。
唐星悦抿紧了唇，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忽明忽暗。
谢思风轻叩餐桌，勾起唇角，说道：“走了，回家。”
唐星悦也回过神来，有些不在状态地走上前去，跟谢思风并肩而行。
突然她反应过来，刚才谢思风说的是“回家”？
“这可不是你家。”
“那也不是你家，你问福哥租的。”
“我是租客，白纸黑字的租赁合同写明的乙方……”
………………
次日，谢思风一拉开帐篷，就跟十一月的凉风撞了个满怀。饶是添了几件衣服，他都冷得肺抽。他深深洗了口气，再吐出来，晒着较为暖和的阳光到水龙头处洗漱。
漱口杯放在花盆架最上面，本来放了几盆花，他给挪到了地上。他往里一看，几只小黑虫也沐浴着清晨的阳光。
他打了个哆嗦，想要暴力地把虫子甩出来。但想起唐星悦说过，蝼蚁也是一条命，他便放平了漱口杯，轻拍着杯底把那几只虫赶了出去。他再接水，里里外外把漱口杯清洗干净。
漱口那一刻还是被冷得牙龈疼，谢思风倒吸一口凉气，加快速度清洗口腔。
这都十一月了。等到年末再睡帐篷就被冻成冰棍了。但是他也不好贸然住进唐星悦家里。
走下楼梯，便撞见了准备上来浇花的唐星悦。
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但过了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不约而同地转过身，不约而同地出了声。
“诶，你……”
“那个，我……”
空气隐隐浮动着尴尬。
谢思风快她一步，示意她先说。
“没有，我是想说，天气冷了，要不你晚上睡沙发吧，别哪天冷死了我不知道。”唐星悦挤出一丝微笑。
谢思风懵了一下，然后噗嗤笑了一下。
唐星悦疑惑，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本来想说，要不你帮我找找另外的出租屋吧，没想到你这一说，直接给我省了一笔房租。”
“可没得省！以后房租我六你四，不过看在你工钱不多，就勉强我七你三吧。”唐星悦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行！唐老板大气！”他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直勾勾看着她。
“那你自己收拾收拾，把帐篷收好了。”说完她便转身上楼浇花去了。
于是这一个早上，摊贩都对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下午开工时，谢思风顶着黑帽子，特别开心地叫了声“肥仔叔好”，让他更加诧异了。
“扣到女了？这么开心？”「1」
谢思风笑而不语，神秘兮兮地看着他笑。
肥仔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最近看的港片就有一个爱笑的连环杀手。
但谢思风这一天干活特别起劲，低级错误不再犯了，也学会帮腔给光顾的客人说点好听话了。肥仔叔乐呵呵，今天赚得比往常都要多，小伙子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