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堂不满地横我一眼:“什么什么意思?不是你说要我查查那柳长老的底细?我好容易才从他房间里借出来的,你看不看?不看我送回去。”
我挣扎了一下,到底是查案的激情占了上风,抓紧时间翻了几页,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我不太懂得记账这一套,但是这位负责账务的柳长老做事井井有条,在日常的账目之下,单独粘了张纸条,专门记录了一系列公账的变动。
第一条记录来自去年,笔迹很端正,仿佛执笔人当时以为这是笔再正常不过的支出:十月十七,掌门支银三百五十两。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十一月二十四,支银七百四,十二月初十,支银一千…很快,条子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公账上的支出也越来越频繁,银额也越来越大,到了今年二月,已经到了五万两,总数目也已积攒到了十万之多。
我不了解十万两银子对这样一个规模的帮派意味着什么。不过只看柳长老最后饱含怒气的字迹,大概也能分析出他的忿恨不解。
莫小宝八成并没有告知这样频繁要钱的真正目的,那么柳长老在最后得知事情真相后选择公之于众也就可以理解。可我静静思索过后,依旧本能地觉出不对。
如果莫小宝要钱是为了拿去挥霍,就算他一时蒙混过关,但深陷酒色的人很容易从脸上看出痕迹,柳长老但凡脑子正常,就不会深受蒙蔽达半年之久。除非他一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出于某种目的,选择了包庇,最终才使事态的发展走向不可转圜的惨烈结局。
“你所说的这一切,都建立在莫小宝拿这么多钱果真是用在花天酒地这一基础上。”
听完我简单的推断,白展堂不置可否,只是无意识地勾了勾我手上的绷带,整理好一点轻微的褶皱,“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莫小宝一开始并没有隐瞒这笔钱的真实用途,而柳长老也同意了他挪用这笔公款呢?”
我睁大了眼睛:“怎么说?”
白展堂侧过脸,专注地注视着我:“假设莫小宝是出于正当目的挪用公款,柳长老才一再地大开方便之门呢?”
“比如呢?什么正当的理由需要这么大的花销?”
闻言白展堂眉间闪过一丝思虑,我们掌握的信息毕竟有限,他也只能做几个尽量发散的猜想:“谁知道呢?或者是去做了海外投资,没个两年回不了本?或者干脆被人得知了本派最大的秘密,被贪婪的勒索者逼着每个月上交封口费?”
这很难妄下推断,我托着腮,也随之陷入深思之中。这一深思,忽然想起白展堂之前塞给我的东西,赶忙找出瞧了一眼。
是张契约。是那钱柜掌柜口口声声被掉包的契约。契子看上去很合法规,写明双方签订条件,落款签名一项不差,只是内容却与我之前想象得不同,甚至有些刻意的语焉不详。
“莫小宝本人及衡山派上下三十年的处置权,三十年后方可赎回…”
我皱眉:“这算什么?卖身契?”
我在京城这两年,没少去重建后的常丰赌坊找薛玉联络感情。这世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地方,比一个赌坊掌柜的抽屉里的欠条还要多,何况这纸契约涉及的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百年剑派,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一般来说,钱柜不会把契约拟得这样简洁,往往要不厌其烦地注明附加条件。像这张契子,可钻的空子太多,而且是明显是欠款方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如果这张契子是薛玉手下的掌事所拟,这个掌事当天就得卷铺盖滚蛋。那帮追债的混混看去颇为专业,怎么会看不出这上面的问题?
除非契子有问题,人也有问题。
我一下子醍醐灌顶,顿时涌出另外一个猜想:“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说你已经有了助力衡山派脱离困局的方法,是不是和这张契约大有关系?”
“真聪明,”他眼神赞赏,伸出手轻柔地捏掉了我脸颊旁无意粘上的草叶,“换了契子,他们短期内没办法上山要债。何况你忘了衡山派如何发的家?论起与官府的关系,再没有比衡山派更为亲密的了。”
的确,衡山派起家与其他血雨腥风的江湖帮派不尽相同。衡山祖师爷莫太冲剿灭山匪,从官府处获得了开创祖业的第一桶金。因为这层缘故,多年以来一直和官府交往甚密,暗中颇受关照。否侧只看衡山派多年以来英才凋敝的程度,恐怕早已不够格和其他四岳剑派平起平坐。
“本地官府能量不够,而且很明显与那钱柜掌柜有些首尾,所以如果他们想要请求庇护,只有一个法子——”
白展堂很自然接口:“——将地契上交,请求六扇门派一位总捕过来,协助他们重建门派。”
行,算我走眼,就他这个思想觉悟,不只在飞贼界,搁在一般江湖人里头也是出类拔萃。
我不禁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及时给予鼓励:“不错,保持住这个政治觉悟。到了京里我给你求情,顶天也就判个两年。你瞧,这未来的生活多有判头。”
白展堂:“…”
在我们分析案情的期间,白展堂去了前厅一趟,把我的包袱取了回来,让我好换身干净衣裳。不过托了他这个完蛋玩意儿的福,被裹成肉馍的手怎么也系不好腰带,最后还是我低着头,让白展堂给我打蝴蝶结。
别说,白展堂看着一条堂堂正正的东北大汉,蝴蝶结打得相当精细,就是打完以后退了一步,不大自然地扬起了脖子,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有点儿发红的耳根。
我笑了声,干脆两只手搭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吹了声口哨:“白哥你躲什么?你说的我三天不许拆绑带,那你就给我系三天的腰带!要打得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因为这一声口哨,白展堂微微眯了眯眼,虹膜转瞬闪过晶亮的细芒。他下意识把头扭过去,但他性子也犟,很快逼着自己重新转过脸,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谁躲?系就系,甭说蝴蝶结了,福字结我都能给你打出来。”
说完略带警告地瞥了我一眼,轻握住我的手腕,把搭在他肩上的两只手摘了下去:“不过你记住了,除了我,不准找别人。叫人发现了你是个姑娘家,你这张面具可就白戴了。”
说到脸上易容倒是又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