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闻人珩说得没错,如今这凤仪宫,于她牢笼无异。
她又对他承诺过,无事不去找广临王。
以裴仪芝的功夫,翻个墙出个宫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的功夫从未公开显于人前,除了闻人珩与师兄,旁人并不知晓。闻人珩曾对她委婉表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这关系到她的少时经历,一旦公开,恐遭非议。
裴仪芝自然识得利害。闻人珩即位后,章武王闻人昭将内宫诸人尽数更换。姑姑裴贵妃多年辛苦经营,被连根拔起。
皇室与士族的权力此消彼长,章武王在朝堂方正持重,他说前朝祸乱自宦官始,这拨人留不得,裴绩安自然无话可说。
如今这宫内,谁也不知哪个是章武王的眼线。溜出宫去倒是容易,万一一招不慎,不免露出马脚。
再过半个时辰,兰缨姑姑不回转,她也就顾不得了。宫墙可翻得,闻人珣也可找得。
心猿意马间,指尖戳痛,鲜血汩汩而出,裴仪芝放入口中吮去。
似有袖箭破空之声传来,倏忽而过,以裴仪芝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
凤仪宫外暗夜寂寂,袖箭赫然钉在檐下廊柱。“朝局有变,娘娘善自珍重,待陛下归来。”字迹七扭八,像是在故意隐藏。
这是有人在提醒她。
疑惑间,兰缨姑姑终于回来,一踏入凤仪宫便栽倒在地。
裴仪芝忙扶起她,“兰缨姑姑,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没有受伤,那姑娘引我去宫外见了一个人,一路狂奔。奴婢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
“怪不得如此久。她带你见谁?”
“南朝那个落魄皇子,萧颉。”
“父亲竟然跟他私下往来。”
“是世子,这是世子给你的信。”
信是加密过的,只有裴氏子弟识得。“阿姊,广临王母舅王度与王序已再度启用。今日王度兄弟弹劾父亲与成帝之崩有所牵连。此事另有蹊跷,弟略知一二,父亲本待陛下根基稳定时禀明彻查,怎料王氏竟在此时率先发难。王氏所列证据互相勾连,显然蓄谋已久。父亲早前已将奏疏誊抄置于赠你之玉匣。本案干系重大,阿姊切勿轻举妄动,待陛下回朝彻查。”
裴仪芝手抖得厉害。“兰缨姑姑,父亲……”
“萧颉说,解国公羁押在廷尉府大狱。”
“世子呢?”
“世子传信于萧颉后便无消息。”
“事事指向广临王,明日本宫必须去见他。”
玉匣……那是进宫之前父亲给她的,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可是那玉匣父亲给她时未留下点滴暗示。当日进宫情急,她还未来得及收拾细软,玉匣也在其中。
“兰缨姑姑,我要出宫一趟。”
“现在?”
“现在。”
兰缨姑姑本待说让她去,看了看裴仪芝的眼神便不再言语。
“兰缨姑姑,若明日辰时本宫还未回宫,你去求见广临王,据实相告。本宫求他定要护下国公性命。”裴仪芝看着兰缨姑姑眼睛,仿佛此刻广临王便在眼前。
“可是广临王……”兰缨姑姑不无担忧。
“你是说,我们能不能相信他?眼下没有其他路可选,为今之计只有搏一搏本宫和广临王的交情。”
换了一身轻便服装,裴仪芝出宫了。
轻松地闪过宫城巡逻,翻出宫墙,雨后的气息潮湿凛冽。
一枝利箭穿空而至,裴仪芝忙闪过。猝不及防间,紧跟着是另一箭。
正中要害。
“是谁要谋害本宫?”
裴仪芝倒在雨后的泥泞里。
父亲还关在廷尉府大狱。
她还没有等到闻人珩班师,她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这一生走马灯似的闪过,本以为章武王世子闲云野鹤,谁曾想,他继承了皇位,她也搭上了性命。
好在,出宫前,突然福至心灵,又折回去在大氅袖口绣下了几个字。
闻人珩应该明白会她的意思。裴氏用密语通信,他是知道的。裴氏子弟众多,不难找到破解之法。
父亲,希望你度过难关,希望闻人珩用不到这个法子。
【1】出自曹植《怨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