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琴肉眼可见的愤怒。
骆橙一跟着赵雅琴进了办公室,心跳一下比一下重,紧张到眼前开始泛黑点。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妈妈会怎么对她。
爸爸和哥哥离世之后,赵雅琴对待骆橙一的态度一度降到了冰点,可是对于来之不易的亲情和家人,骆橙一从没想过要放手,努力地做好妈妈所期望的,希望妈妈至少能觉得她是个有用的人。
赵雅琴可以不喜欢她,可是她要是失去了这个妈妈,她就真的没有家了。
“妈妈,工程报价的表格我没动过,”骆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嘴巴发干,差点出不了声,“那一块我是直接复制粘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啪”
从会议室到总裁办,短短十几步的距离,骆橙一想过妈妈会说什么做什么,唯独没想到她会再给她一巴掌。
没说完的话被打散,骆橙一错愕地定住,黑点聚集,慢慢侵蚀了眼前所有的景象,仿佛两年前,发现自己听力受损时潮水般将她淹没的惊恐。
“骆橙一,你明知道这个投标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你是想毁了洛希吗?!我们骆家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你就是这么回馈我们的是吗?!”
没有查监控视频,没有调查真相,无端的指责劈头盖脸地降下来。
骆橙一积攒多时的委屈爆发,泪水夺眶而出:“妈妈!真的不是我,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很努力很认真地在学!我怎么可能想要毁了洛希!”
“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阻止骆宏郎收养了你!你是报复我不让你继续学音乐吗?你冲我来啊,冲洛希做什么?”赵雅琴想到丈夫和儿子,指着骆橙一,红了眼。
“不是,我、没有……哥哥和爸爸……”骆橙一思绪混乱,不知道要说什么,捂着脸泣不成声。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对一个人偏见至此,捂住耳朵闭上眼,只在自己的世界叫嚣。
妈妈永远不会相信她。
“什么爸爸和哥哥,你没有资格这么叫他们!”
耳边突然出现了轻微嗡鸣声,骆橙一惊惧,开始颤抖。
不会吧,不会的,千万不要。
视力慢慢恢复清明,视野中,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再次扬起了手臂,骆橙一下意识抬手挡着耳朵往后退,摇头哭着:“妈妈,您生气,您怨我,怎么样都可以,我认了,但是您可不可以不要打我耳朵,我是音乐生啊,耳朵多重要您不知道吗?妈妈,我的耳朵已经坏过一次了,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动我的耳朵啊。”她抽噎着,难过得上不来气。
她所珍视的人和事不多,已经失去了两个至亲,她不能再失去音乐了。
骆橙一挡耳朵的动作扯回了赵雅琴的理智,手臂转而往外指,冷声道:“滚,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这像是一句审判。
在告诉骆橙一,她无家可归了。
骆橙一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街上,无心留意路人投来的怪异眼光。
有好心人想上前询问,见她孤魂野鬼一般,也打消了念头。
漫无目的地晃晃荡荡,不知走到了哪儿,应该是个商业中心的侧门,没什么人,有一个喷泉亮着灯。
骆橙一走上前,盯着水中的自己,脸上的红印未消,双眼通红。
好狼狈。
“一一,笑一笑。”
她恍然听到哥哥的声音。
骆橙一被收养那日,被院长安排着和新爸爸妈妈还有新哥哥合影,哥哥轻拍她的背,弯下腰和她平视,温柔地告诉她,迎接新生活要笑着,才会有好运气哦。
刚到英国的时候,在陌生环境中骆橙一睡不着。
晚上爸爸会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伴着雨声,轻声哼唱着童谣,哄她睡觉。
妈妈有时候也是温柔的,半夜会给她的床头放一杯水,会给她扯被子。
她睡眠轻,赵雅琴以为她没发现,实则她一推门,骆橙一就会醒。
她每每藏在黑暗中,看着妈妈的轮廓,都觉得自己好幸福。
还有,最后,车祸那日,轿车翻滚,在剧烈震荡中,哥哥扑身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
血从他的背上、后脑勺淌下,骆橙一的手被血水浸湿,她哭着,上气不接下气,骆闻哲哄着她,给她哼童谣,她最爱听的那首。
唱那么长的时间,唱到身体冰冷,唱到发不出声。
“一一,别怕,别哭。”
那是哥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骆橙一坐在喷泉边上,抬头看着天空。
飞了来两只鸟,交替盘旋着,又飞走了。
据说人死后会上天堂,爸爸和哥哥能看到吗?
骆橙一努力咧着嘴,朝天空笑,笑着笑着,湿了眼眶。
天很蓝,万里无云。
和他们来孤儿院那日是一样的天气。
可是到头来,她还是没有了亲人。
她擦擦眼,不想被他们看见她笑得这么难看的样子。
可泪水越擦越多,仿佛擦不完,顺着太阳穴滑下,她低下头,抱着膝,放声痛哭,哭到眼泪干涸,只剩下呜咽和颤抖。
不知道在喷泉旁边坐了多久,骆橙一稍微找回了一点神智,拿出手机一看,松了口气,还有百分之七十多的电。
她开了导航,慢悠悠地去了最近的医院。
“你好,挂急诊。”骆橙一站在窗口前,说道。
池凛痕刚下手术,出了电梯就看见了骆橙一。
九点多了,大厅里面没什么人,冷白色的灯光,浅绿的地板,骆橙一站在画面中,凄凉得很。
这么晚来医院?
“骆橙一。”他朝她走去,叫她。
骆橙一回头,看见池凛痕,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来了市三院。
她这一回头,脸上的红肿把池凛痕吓了一跳,微微蹙眉:“怎么搞的?”
哭了几个小时,骆橙一思绪混沌,见他眼中的惊讶,才想起来自己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