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奕奕的少年身着浅棕色长外套,缀着缎带的衣摆与光亮到一尘不染的长靴相连,奢华中透出一种特有的潇洒气质。他缓缓走来,步履轻盈,悄无声息,踏着一地柔和而细碎的日光,高高竖起的衣领丝毫遮掩不了脸庞清晰俊郎的轮廓,精致的眉宇间跃动着耀眼的光芒。他澄澈的眼睛里,映出一个同样漂亮的背影——
栗色长发蓬松地披散在后肩上,蔚蓝长裙随风微摆,湛蓝小斗篷显得既优雅别致又有一些可爱。
她突然转过身,碧蓝色的眼睛如湖水般静美,白皙的脸上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似乎早就料到了身后有人到来。
铭陌和洛沐可,此间的默契,全部融在十五年的情谊里,融在漫长岁月的相互陪伴中。其间的深刻与真挚,早已远超那些贵族圈子里闲言碎语的揣测:“她肯定是要嫁给他!”“吟族小少爷也是可以分得不菲家产的吧?可宁族公爵小姐不是要继承家族吗!他们一旦结合,很难分出主导权吧!”
“什么都不要说。”铭陌刚刚打算开口安慰她几句,洛沐可却拿出晶盒,抢先道,“我为何而来,你知道的。”
看到洛沐可的状态并不似自己想象那般糟糕,铭陌默默把嘴边的话暂时咽了回去,略显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请跟我来。”
他向前走去,直到小路消失在一片广阔草地前。路旁是一个由影木雕刻成的立式路标,它的中心是吟族族徽,族徽一边是银色的半月状图案,另一边是“吟”字的古语字符;整个路标的方向则指向前方——只见小路向前延伸,平淡无奇的草地也发生了变化,真正的花园呈现在眼前。
初春的清晨宁谧清冷,名贵的影树四季常绿,并不为季节所变,反而是由荧石铺成的小路感受到了气候转暖,渐变成了嫩黄的颜色。有生命力的生物和无生命力的事物都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着,彼此属性竟发生了相反变化。吟族的一切总是不同寻常,连花园都未能例外。
终于到了湖边,粼粼水波层层迭起,水下卵石清晰可见。流转水光与晨之草交相辉映,它黑色的花瓣紧密拥簇着,整个花朵向上擎起,其下碧绿的叶片俨然成为了舞台,平坦又广阔。整株植株似浑然天成,映在水中的倒影仿佛一个骄傲的舞者。
“三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洛沐可定定地看着晨之草,不由道。
晨之草寓意美好愿望与向往,而它开花更寓意着愿望达成。不论充满艺术气质的诗人把它化作妙语连珠,还是功成名就的官员将它的剪影印在窗前,总有无数人,彼此很不相同的人,为了它而痴迷,为了它而不断探究,直到奉献终生。《晨植记语》正是他们的成果,也许具体的作者并不为人所知,但记载与传承中无疑融入了太多心血。
晨之草原产地苏城,也可以认为它几乎仅产于苏城;而苏城作为提安王国王都,距帝国千里之远。假设物种远道而来的艰难性可以被忽视,晨之草在诺成存活下来的几率仍然极小,因为它的生长对周围气温要求极高,如果不是极寒环境,它根本没有破土而出的可能。苏城常年冰雪覆盖,晨之草也只生长在一些雪山之巅,这似乎给它增添了不少一尘不染的气质。可对于帝国这样大部分地区终年气候温和的国度,罕有人想过有朝一日它会在此落地生根。
生长不易,开花更为不易,从它的名字就可以推断它的一般状态了。据《晨植记语》所载,每千株晨之草中,可开花的大概仅不过十。它无花时形貌与普通草植并无太多不同之处,只是一旦开花,黑色的花朵就再也无法让每一个见过它的人遗忘。这不止在于它的寓意,更在于它的气质——孤独、傲慢、冷僻、威严。寓意与气质之间的反差,也恰恰使它的神秘感增加了不少。
三年前,当图恩公爵带着来自苏城的晨之草的种子回国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提安摄政王为了表示对吟族商会漂洋过海前来合作的欢迎,提出可以赠予图恩一块王城的土地来种植一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晨之草。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誉,也是最好的选择——除了苏城雪峰,提安王城营造的环境可谓晨之草的最优生长地。然而,图恩起初并未正面回应摄政王的好意,却在将要启程回国之际,提出希望可以带一颗晨之草的种子回国以表纪念。摄政王欣然应允,才有了今日之事。
“据说,当时父亲是收到了国王的来信,才坚持带种子回国。后来,父亲要把种子献给国王,可国王并未接受。没有人能想到,它会开花”,铭陌顾自笑道,“看来,生活还是愿意留些不经意的希望给我们。”
洛沐可很清楚,铭陌选择在此时与她谈这些所谓何意。三年前,她和铭陌一同在湖边种下种子,并一同祈祷,希望可以看到它的成长;不久晨之草发芽,他们无比激动地许愿,开始有些不切实际地盼望它能开花。终于,一切都实现了,可是就算是亲眼所见,心中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经意的希望……会不会是水月镜花?”
“只要相信些什么,就没有绝对虚无。我以为,水月镜花的唯美,也同样真实。”
两人同时沉默了。
此刻,神殿内殿同样沉默。
容予站在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在清晨的微光下显得有些寂寥,他的身影正好投在身后的影木桌上,给桌面也染上了一层暗淡的寂寥感。
嘉约怀里抱着大祭司刚刚签署的文件,靠在桌边椅子柔软的靠背上。她知道容予一直对关于魂祭的一切话题都十分敏感,这一点神殿上下都心知肚明,以至于神们不敢亲自将相关事宜汇报给这位尊贵的殿下,要委托她来代劳。
“此事不必与我讲,想必神官们早有相应计划。”容予的目光依然定格在窗外,没有回头。
“你的职责所在,你该不会不清楚”,嘉约明白,一向勤勉的容予是因为痛苦才想要逃避,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态度她怎么也难以接受,“魂祭是什么规格的仪典,你是否应该到场,你也很清楚。你擅自缺席,父亲没有追究,但不代表我也会不介意。”
容予深知自己的过失,他没有回答。
“哥哥,我了解你的想法,你不想看到某些场面。可是,很遗憾,没有人可以违背”,见他默不作声,嘉约缓和了语气,“魂祭听起来有些残忍,可是比起它的意义,付魂者的牺牲显然值得。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