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冷白色的灯光弥散在空气里，由晶石燃烧带来的光亮大概还不及它同时散发的清香更显著——光源似乎更多来自巨大镜像桌面的反射，光点映于其上如同夜空星河，闪烁而灿烂；又如海面倒影，摇曳而迷离。
整个神殿常务会议室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锁定在那份复次神官甄选通过名单上，包括首席神官南述也只是缄口不言。他看向两旁掌管执行、法理两大部系的高阶神官——仟岩和含微，暗示他们先行发表意见。
“经过初次和复次两番甄选，琮塔先生和杰拉先生各项综合指数总计相等，并列第一，”含微率先开口，“琮塔，世居芬城，父辈以运输为生计，有一定经济实力。杰拉，三代以内从事金融行业，但由于投资不利多次破产，如今和他的哥哥共同经营一家位于诺城郊区的旅店。他们的详细资料也已经交给诸位了。”
南述一边翻看资料，一边问侧过头问仟岩：“复次甄选你在现场。依你看，他们的法术能力究竟如何？”
“本次参与甄选者的总体实力均比五年前稍高，琮塔与杰拉的能力可以说已达到了较成熟的水准，即使是初阶神官的要求，也基本能够符合了，”仟岩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但二人对比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南述闻言停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件：“与魂祭上突然现身的少年相比呢？”
“那位少年……”仟岩不禁陷入了沉吟，“他的法术能力深不可测，我也难以判断。”
“这么说，他是在初阶神官之上了？”南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又迅速收敛，正色道，“不提他了。既然诸位都熟悉了名单，我要强调的自然还是终次甄选的安排。它不仅与每位帝国民众息息相关，且届时包括大祭司和国王陛下在内的几乎所有上层贵族都会悉数出席，请诸位全力投入工作，再次确认流程并加强安保程度，我不希望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重演。”
“另外，即关于魂祭刺客事件。多天以来影卫及御卫的联合调查都未有明显突破，我们也只能暂时认为全部刺客已被击杀。不过，几日前放出的、有一人存活的假消息仍应持续追踪，不得懈怠。”
可会议结束后，南述却并未如自己所言“投入工作”，而是径直离开了中央神殿。
“大人，容我冒昧，您这是……要去哪里？”
“慕城。”
慕城，宁族公爵领。由于长期特殊关系，它是唯一可凭神殿身份直接介入的贵族领地。由于宁族直系世居帝都，公爵又长期远离家族，慕城行政权实际掌握在宁族支系威涂先生手中。
“看来，您还是没有放弃追踪他？”属官利果略显忧虑，“想必大人也看得出，他当时伤的不轻，不是一般医师可以应对的，也不能长途跋涉，怕是只能留在诺城。可目前帝都各医院已寻遍却仍无结果，只能说明他有自己的落脚点且有意隐藏。以他的能力，再寻恐为不易，您这样下去一城一城地找，无异大海捞针啊。”
“我什么时候讲过，是要去寻他了？”南述轻扶住额头，语带疲惫，“你可还记得，魂祭之前，威涂先生曾邀我商议慕城首席神官的任期问题，我先前一直未能赴约。如今，我不过想暂时从帝都的繁杂事务中抽离——最近经历的太多了，你觉得呢？”
“是，大人。”利果这才放下心来，他早就觉得近日里夜以继日工作的南述大人应当转移一下注意力了，“我还听说，宁族公爵小姐或要继任王族首席御医了，也不知公爵夫人作何感想，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南述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不关心歌舞宴会，也对服饰、时尚兴趣不多，甚至婚姻嫁娶也不放在心上，那位公爵小姐素来不同寻常。无数传言说，出身建筑世家加族的宁族公爵夫人懂得建筑原理，精通描摹作画，却不懂得治家，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也管不住。
“我倒觉得，公爵夫人是有大智慧的。这些年来，宁族上下秩序井然，无不唯她是从。至于公爵小姐和小少爷，我看也都不是简单的人，那正是公爵夫人教导有方吧。”虽然年纪尚轻，都已经颇有公爵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了。
而南述话音未落，马车突然疾转，接着便紧急停了下来。利果急忙扶住了南述，才不至于一头撞在车窗边上。
似乎有人冲撞了车架。车夫语带不满：“您太不小心了！”
对方则连连致歉。
利果从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看情况，才对南述道：“大人，没什么事。其实不怪路旁的少年，是车架突然冲进了人行道上。”
神殿车架的所有马匹都曾经过法术训练，又有专业车师驾驭，出现这样的事并不常见。南述疑心骤起，他立即转头向外看，引发马车骤停的少年已经转身离去，他只看了一眼背影便大惊：“请留步。”
少年应声停下，却并未再次转身。
“是否愿意上车一叙？”
少年没有立即回答，却在原地停留了许久。周围渐渐聚集一些民众，毕竟车架上的夜族族徽与神殿标志几乎无人不知——也只有中阶以上神官拥有这样的待遇。因而当少年欠了欠身，终于上车的时候，人们还发出了一阵唏嘘。
“刚才是马车的冲撞，还请不要介意。”坐定，南述才正视着少年——他仍然戴着面具，却难掩不凡气质，一如那个夜晚。
“岂敢。马车不过是为人服务，怎能苛责。”
南述并未料到他竟如此沉着，不卑不亢、极尽谦恭又暗含锋利之气。他默默压下惊讶，直接自我介绍道：“南述，中央神殿首席神官。”
对于这等开门见山，少年未露出一丝意外。他恭敬地颔首行礼，语气十分平静：“久仰。”
“怎么？还不愿摘下面具？”
少年闻言垂了垂眸，随即缓缓摘下了面具，面上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若亦，久居海外，只因最近帝都盛事实多而回国，得以幸会大人。”
一瞬间，南述不禁屏住了呼吸。他的五官精致而绝美，在车中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散发着无法抑制的光芒；那双眼睛闪烁着冷淡的银色，凝视竟带着丝丝寒意。只是南述在惊叹之余心中生出了一个疑问：银眸并不符合帝国相貌特征，他究竟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