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清看着那头颅,已然哭不出来了,木然的看向曲水道的方向,那是祖父战死的地方。
傅晏关扶着她,林九清突然朝着那方向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祖父!阿九枉顾家法,以私心擅闯敌营,将生死置之度外,恳请祖父责罚!”
回应她的只有北域的风声,她如今才清醒过来,才知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莽撞的事情。
当百里塞的头颅拿在她的手上时,她才清醒,若是祖父在,那迎接自己的应当是三十大棍。
秦瑶准备离去的身子顿了顿,双手握成拳,蓦然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又何尝不是犯了家法,若是啸群还在,他也会责备自己太过鲁莽了,说不准还会和女儿一起挨棍子。
她还是落下了眼泪,纵使杀了百里老贼,纵使将他父子的头颅带了回来又如何?她林家十八人已然去了,逝人不在,复仇又有谁知!
“阿九……起来吧。”
傅晏关伸手向林九清,林九清跪坐在草地上,摇摇头,秦瑶将火把递给傅晏关,便带着那个布袋入了营。
曲水道战死,膝盖中了数箭,是百里塞逼着祖父阵前下跪。阳县惨遭分尸,至今尸骨残缺,是百里闻侮辱她的爹爹。
如今两人已死,为何心中如此沉闷。
她曾经多想手刃百里父子,为林家人报仇,如今头颅纳下,她反倒是不高兴了。
“傅晏关,可有酒?”
傅晏关嗯了一声,招呼不远处的士兵去营中取酒来。
士兵拿了四个碗,一大坛酒,林九清愣了愣,才意识到还有两个碗是给祖父和爹爹的。
傅晏关给她满上,林九清接过他手中的酒,一杯朝着曲水道,一杯放在阳县方向。
初春的风带着凉意,正月初的寒风刺骨,在天有灵的林家人,喝两碗酒暖暖身子。
“祖父,爹爹,阿九敬你们。”
傅晏关同样举杯,朝着两个方向敬酒,一口闷了。
林九清只觉得嘴火辣辣的疼,傅晏关也是皱皱眉头,这酒可真不好喝,还不如茶。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林九清从北域复仇,一路讲到林家以往,讲到自己的小时候。
“……你知道吗?小时候在宫中练武,我每次都躲得很辛苦,一整天带着沙袋,在房间里面练剑,练枪,手上的茧子……总是得找各种理由搪塞。”
“每次出门,我都得比别人穿的多一件,祖父就和阿典他们到处找,找看着厚,实际上很薄的料子来给我做衣裳。”
“可是那个料子我再也找不到了,阿典还说给我带北域礼物的,怎么就失约了呢……”
林九清说了好多,一碗酒一碗酒喝着,傅晏关在一旁为她倒酒,仔细的听着她说的话,拿出帕子给她拭掉嘴角的水珠。
“你放心,逝者是换了方式留在你身边,不过那种方式更加长久,而你看不见罢了。”
林九清向后一倒,手肘挡着脸睡了过去,傅晏关将碗叠好,让士兵拿进去,自己送林九清回了营帐。
翌日,宸王亲自带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大营,要问责两人。
“秦瑶,傅晏关林军师何在!”
他气得不行,昨夜本就被父皇骂了一通,今早又传出这个消息,三人夜间行刺北凛将军百里塞!
还公然把头颅带了回来,奇耻大辱!两军如今正是和谈的时候,这不就是逼着北凛和他们鱼死网破吗!
“宸王殿下好大的火气。”
秦瑶一袭红衣张扬肆意,腰肩带着银色甲胄出现在门口,眸中尽是不屑。
“秦瑶,你身为定国侯夫人,理应留在清河关大营照顾林家十八人,如此出格之事,你是如何做出来的?!”
“回殿下,就是那样做出来的,要罚要杀悉听尊便。”
秦瑶倒是不客气,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门外傅晏关与林九清一同进来,林九清昨夜喝的多了些,头现在还痛着,脸上带着不耐烦。
傅晏关更不用说了,他在宸王眼中就是个纨绔子弟,那纨绔该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
“暗杀本官提的,人我绑去的,宸王若是要降罪,还请让本官把林家十八人带回煌京,完成陛下的旨意后再说。”
有其母必有其女,林九清也坐在另一边的木椅上,川信川未奉上三盏茶,静静的站在身后。
“傅晏关,你身为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枉顾两国利益,你该当何罪!”
傅晏关没动,慢条斯理的撇了撇茶沫,喝口茶,才轻飘飘说出三字“臣知罪”。
三人一番举动表现,把宸王气的够呛。
原本他以为林家如大乾忠犬,只需要拿出身份地位强压,他们必然乖乖听话,傅晏关年轻气盛,但纨绔之名在外,军中又有几个服他的?
没想到林九清来了北域心性大变,傅晏关一战成名,两人在北域不但收复失地,还收服了军心,就连秦瑶在她丈夫走后都成了野狼。
“放肆!傅晏关你哪来认错的态度?秦瑶,不要仗着你在军中声望高,便目中无人!”
秦瑶凤眸斜瞥宸王,起身向着宸王抱拳行礼,语气散漫,一副轻蔑的神态,悠悠道,
“还请宸王殿下向陛下弹劾臣妇,臣妇愿削去军中一切职务,二品诰命夫人头衔,回到通宝城当个村妇!”
宸王紧紧攥着拳头,他是真想将秦瑶赶回去。
林九清见母亲站起,自己跟在身后,附和着。
若是再不想法子,恐怕仅凭这三人,加上那个王笃之,四人便可霍乱大乾了!
想到这里,宸王看向三人的目光不禁又冰冷了几分。
既然北凛的没用,那便去寻藏东的,他就不信了,历代名将身陨之地,他傅晏关还能和王笃之活下去。
至于秦瑶和林九清……只能让父皇和荣王解决了。
思绪中断,宸王抬头打量了三人一眼,最后定格在林九清身上。
“林军师执意如此,那本王也只能如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