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微怔,顷刻间恍然大悟,细细推测道:“谢靖堂若记挂徐国公的恩情,此番出面也就不足为奇。”
齐追点头道:“咱们此行麓州,除去原本追查的公差不提,谢靖堂所能知晓的到底只有徐茂荣惨死绿柳斋一案。
裴炎默默道:“若说怪,此事倒算不得多怪。凶手已死,徐茂荣的确因毒酒身亡,刘知州也已全权接管此案。”
他顿了顿,又微微皱眉,“若说不怪......红玉的动机一直不明,她莫名遭人毒手着实诡秘。我们当初放手不顾,的确已惹得徐国公颇有不满。”
裴炎修长的五指轻轻摩挲着绣春刀的软鞘,兀自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自言自语:“如今只有一点不明,谢靖堂为何敢在夜宴向我提及此事?”
他的侧脸被灯火映照着,剑眉微微皱在一起。
齐追不敢武断,只得继续问道:“爷,除此之外,谢侍郎还说了些什么?”
裴炎默了许久,书房内安静到能听见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声响。
阿芙忽然有些不安。
她抬眼瞧着裴炎,只见他神色冷肃:“他还问我可曾在小慈寺点过灯。”
阿芙一惊,转眼盯着裴炎,齐追面上也是骇然。
可裴炎的心思却与他二人截然不同。
这句话颇有几分深意,可在阿芙面前,齐追有再多揣测也不敢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说出来。
眼见夜深,他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书房,总算是解脱了一室尴尬。
齐追一走,房里登时安静下来。
阿芙原本坐在小榻边,裴炎在书案后头。
等到齐追走后,他才慢慢站起身,走到这边解了罩甲。
他没再往回,顺势在阿芙身边坐了下来。
一阵清淡香醇的酒气渐渐萦绕而起。
方才二人离得远,阿芙还没怎么仔细瞧清楚。
此时裴炎就在身侧,她能见着他幽深的眸子似有些迷蒙,茫茫覆上了一层薄雾。
想来他在夜宴上没少与百官应酬。
裴炎拎着茶壶缓缓斟茶,茶香伴着酒香,鼻间还隐隐有男人衣衫上干净清爽的皂粉馨香......
阿芙的心绪像穿梭过了大漠孤烟的良关,小桥流水的小池坞,再是莺歌燕舞的绿柳斋,就是不能平落下来。
阿芙忽而想起早晨见他时那盖世威风,她心中一动。
她垂眸轻声道:“你,喝了很多酒?”
她有些不自在,惶然间又转头,竟见裴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她蓦然一惊,连连转过视线。
裴炎放下杯子,沉声道:“同僚间的应酬,推脱不成。”
默了一会儿,又低笑:“谁教会你爬上画坊看热闹?”
阿芙微怔,慌忙道:“我自有一身轻功,哪需要人教?”
她这是在答非所问。
裴炎朗声一笑道:“我自然知晓,阿芙的轻功很好。但能找到画坊这么好的地方,也真是稀奇。”
阿芙慌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生怕被他看出端倪,连忙别过脸,佯作望向窗外夜色。
裴炎便笑道:“脾气当真自小如此。”
他不跟她计较,仍是淡淡笑着,好似已将晚宴上遇见的古怪放到了一边。
阿芙听裴炎没来由地又提到小时候,她的心绪便再反复。
她要把小慈寺的遭遇告知裴炎吗?谢靖堂的这句追问似乎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在小慈寺里遇见的是赵定柔,可那男人又会是谁?
她隐约里听见二人商议婚姻大事,白衣公子自称姓“展”,赵定柔称他父亲为“相爷”,他难道是......
赵定柔必然是朝三暮四之人不错,与她幽会于小慈寺的白衣公子,难不成正与右相展长儇有关联?
那谢靖堂与他们是何干系?
难道他念在同僚情分,见不得裴炎被蒙在鼓里,也想借此提点裴炎提防赵定柔的二心......
可这事却又牵扯到了麓州。
阿芙心中不安,想了又想,这才定神道:“裴炎,你与展长儇关系如何?”
她回头看着他,只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裴炎微微蹙眉,沉声道:“互不相犯。”
阿芙舒了口气,又问:“他、他有孩子吗?”
裴炎一愣,失笑道:“有儿女一双,怎么了?”
阿芙一怔,低声嘀咕:“他有儿子呀......”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定论。
裴炎便调侃道:“为何你对展大公子如此好奇?我怎记得,你幼时虽在丰京小住,却并未与他见过?”
阿芙一惊,似瞧见了裴炎目光里藏起的那丝不满。
她连连摇头否认道:“你说什么糊涂话!”
裴炎就笑:“阿芙,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不悦仿佛一扫而空,如今一反常态,竟开始留意到她的小心思。
阿芙支吾道:“不过问问罢了......听你们方才提起,我自然好奇这威风八面的右相是什么来路。”
话到嘴边还是给她闷回了肚子里,阿芙仍不敢告诉裴炎,他的“竞争对手”如此强大。
裴炎就平静地解释道:“展长儇有才干亦有野心,他已年过花甲,老来得子当然更加爱惜。”
阿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仔细听进去。
话题已被裴炎绕开,此时她再追问右相府的公子哥更不合时宜。
阿芙扁扁嘴,只得就此作罢。
但由现下所知,那日小慈寺里的白衣公子应当是展家公子不错。那她现在告诉裴炎当日所见,不知是好是坏?
阿芙不甘心赵定柔就这么将二人玩弄股掌间。
可她更加不忍折了裴炎的自尊,他这般自傲的人,怕是最难忍受这样的背叛吧......
阿芙的思绪神游天外不知落地,她甚至想出裴炎恼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