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强硬的面容一时慌神,“你……你生缝都过来了,你现在哭什么。”
萧青还真的哭出声,一袖擦着眼泪,“她身子一直有余毒未清,孩子都四个月了。今天受了刺激动了胎气,”不管傅司命多不情愿,萧青说出了病症,越说就越是可怜,“她那时候被人害了,我在前面打仗,没能顾上,现在没人救她。”
这个在战场上杀敌千万的大将军哭着可怜兮兮。傅司命两手无措, “你什么伤都熬过来,眼泪都没掉一下。”
萧青一阵阵泪,“我可怜我三姐,我为她哭不行吗?”
虽然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傅司命都可以当他爷爷了。可看男人流眼泪,傅司命还是越看越别扭,看得浑身难受,“我真是怕了你了,你家里那位就没教你规矩?”
萧青抽了抽鼻子,“你个乡野村夫怎么那么懂规矩。”
傅司命望了望四处,“皇家总归有点规矩。”
“总听你说皇家,说侍医。你是不是在宫里当过侍医。”萧青的泪眼晃然一敛,像精光摄人。
傅司命身形僵直,舔了舔嘴唇皮,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心烦地来回走,最后坐到了萧青身边, “我实话给你说吧,萧夫人没人能治。”
萧青不相信这话, “你看都没看,就说治不了。”
傅司命唉息一声,“他们以前请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是姓黄的开方子,现在是姓魏的。宫中侍医一贯如此,就爱用药吊着人。”傅司命其实一时还是可怜起了萧如丝。
“你说姓黄的害了她?”萧青想起苍婧被黄侍医的药害苦过一回,他开了堆得如山的药让苍婧饭也吃不下。
“不管是姓黄的,还是姓魏的,其实都是怕乌纱帽不保。当时萧夫人在月子里,姓黄的怕去毒药引出些急诊,掉了他官职,没敢把毒彻底清除,只用补药去固本培元。”
傅司命虽然没看过萧如丝的病,但跟把过脉似的。
“萧夫人的身子不像你夫人,她受得了补,她这补一进,但毒没清。本来该根治的事一拖再拖,就是怕引出急诊怪罪下来,宫中侍医哪敢担责,”傅司命摇头不停地叹息,“结果好了,她又有了身孕。若是在月份小的时候,保母不保子,那还有的救。现在别谈了,照姓魏的方子喝,看命吧。”
那声叹似是绝了希望。
昭阳殿中沉沉闷闷,苍婧进屋就闻到黄芪、竹根草之味。这两味药安胎最稳,昭阳殿用药之大已是让人闻着难以呼吸,一吸气就若被灌了一口药。
魏侍医还在诊脉。
“是不是又不好了。”念双急着给殿里透些气,边说边哽咽。
苍婧拉开床帘,就见萧如丝在床上虚汗连连,萧如丝悬着手拉住苍婧的袖,“别声张。”
萧如丝哀求着,前几日看起来好好的人,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苍婧不知她出于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
她还不断求苍婧不要声张,不要告诉任何人。
念双就在一旁心急如焚。苍婧大抵猜得到,萧如丝就是像求她这样求着念双,才瞒了这么久。
苍婧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可怜。
“他逃避,你也逃避。一声不吭,一字不说。”苍婧想着萧如丝在这些日子里煎熬,难以稳住,便要冲进圣泉宫把苍祝拎出来。
就在苍婧身一动时,萧如丝拉她更紧了。她昏昏沉沉,却使出了拼死的劲来拉苍婧,“魏侍医,你先出去,像以前一样给我开药。”萧如丝吩咐着,魏侍医弯着腰出去了。
苍婧无奈地留下。
殿里风暖,萧如丝还抖着寒,她浑身湿透,苍婧让念双去端热水。
“若要解毒,就得打了这孩子,我不想。”萧如丝用着微弱的声音告诉苍婧。她似是感激苍婧应了她,可苍婧哪是应她。
“你糊涂,这事早些的时候为什么瞒着。孩子没有了,下回还可以有,你的命只有一次。你现在……”苍婧的手虚扶在她的肚子上,不敢落下。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凸出来,再要打掉孩子又怎么受得住,“你活活把自己拖成这样。”
苍婧气得两泪直落。
“我真的舍不得。”萧如丝躺在床上,泪也流了出来。
这座昭阳殿有着如风栖宫的金装,里头的人却快要死了似的。
“喜欢一个人可以不要命。但你这明明能活命,却活活要把自己拖死,你干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找别的女人?”苍婧鲜少管别人决定好的事,她总认为他们觉得值得就好。但对萧如丝这样,苍婧真的看不出她值得什么。
她明明很痛苦,明明身子都挨不住。竟是这样不要命吗?她会不知道养好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吗?她这样瞒着拿命换什么?
那人声虚,病态恹恹,还在道,“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苍婧终是忍无可忍,“你舍不得,还是你想证明他的真心。你想看他为你哭,想让他来珍重你。”
萧如丝被这一言戳破了心似的。
萧如丝永远这样执拗,永远在赌。赌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为了赌那颗真心。
“你拿命去换的孩子,证明得了他的真心吗?只能用来祭奠你死后的残躯。”苍婧有无尽的哀恨在心头,不止对萧如丝,更是对苍祝。
“夫人舍不得,可陛下又有几分挂念。”念双端着热水而来。
萧如丝埋头在枕中,紧闭了眼。一闭眼,就是泉宫里的欢声笑语,那个新进的家人子。
任热水擦着身,萧如丝就像步入死地般沉默。
“现在朝堂变了,陛下要做的就是唯他独尊,他听不得任何一句逆耳之言。萧青这一回打了胜仗,他赏是赏了,加户赏金,加官进爵,但明升暗降。他忌惮我和萧青了,我们以后能帮你的时日也少。”苍婧直言不讳。
萧如丝才睁开了眼,“所以这些日子难见你,是因为陛下不想你来。”她还没有察觉到苍祝已经变了。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苍祝。
“他不想看到忤逆他的人,我与陛下君臣也做不好了。”苍婧甚有些苦意,君臣做不好,那姐弟也做不好,所以会越来越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