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稀疏随影落在眉头,程襄倒在床上,却是睡不着。这年头怪事就是很多。从小程襄就怕苍玥,怕她抢他好吃的好玩的,还怕她抢他的金丝软甲。程襄以前对她只有怕,近些日子不同了。
程襄眼前跃出一幕幕:
那个皇城里的长公主下了马哭着奔向他,“表哥,你不要死了!”
她非要脱了他的衣服,看看伤口,“万一胳膊断了怎么办?”
她撒着娇,叫他,“襄哥哥。”
她每天拿着包好的吃食给他, “我把最好吃的都给襄哥哥,你不要怪我了。”
她跑遍整个军营找他,最后蹦蹦跳跳跃到他面前, “我看谁都不好看,就看襄哥哥最好看!”
关于她的记忆零零散散的,难以拼凑个明白。可那些感觉却如汹涌波涛,清晰难忘。
程襄因她而气极,气她不会骑马射箭还乱来,差点杀了常寿。可她满脸泪水,不住道歉又叫程襄气不出来。
程襄因她而羞极,羞他胳膊抬不起来,苍玥还拉着常寿一起脱。脱完她小心地给他上了药,程襄就没有回过家,怕她闯祸的事情泄露。
程襄因她而忧极,忧她带来的吃食,是她和她爹爹吃早膳的时候偷偷拿的。她还说是偷了最好吃的给他。这要是被发现了,她不得被罚吗?
程襄因她而无计可施。她调皮任性,又很倔强,每天都要来给他上药。她说,“军医说肩头的淤青散了才好,我要亲眼看着。”
程襄因她而惴惴不安,她说她喜欢他。
直到现在,程襄根本说不清自己怎么了,有一种失去了什么,再也看不到了的感觉。
程襄气走了苍玥,苍玥跑回了皇城,一股脑儿地钻到被窝里,谁也不想见。
萧如丝还在那头瞒着她的心思,但萧如丝清楚,玥儿和程襄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苍祝知道了会彻底震怒。
萧如丝赶紧拿出一卷名单,看看她选好的几个贵子,这些人的身家、外貌、人品她都给打探了。她想让玥儿去挑挑,可看着名单,那种滋味太熟悉了,就像当年她试图阻止苍婧和萧青在一起一样。
她把一卷名单扔到了案上,撑着头对念双道,“我怎么觉得像一个圈走不出来了,错的是谁,到底是谁?”
念双跪地给萧如丝揉了揉头,“大长公主刚才托府里管家来送信了,信上说皇后安心,俩孩子没什么事。陵城侯没那意思,回绝了长公主,长公主才哭的。”
萧如丝震愕,“那不是玥儿一厢情愿,单相思了吗。”
“所以刚回来又不愿见人。”念双道。
听着这些,萧如丝又狠不下心来,她推开了那一卷名单,“算了算了,缓缓再说。”
还能缓些时候,苍祝那里还没空理会这些事。萧如丝这样安慰着自己。
苍祝那头确实没空理会,他又是一连几日没到后宫来,就在前头算账。看看他卖了多少武功爵,赚了多少钱,拿了多少赎金,囤积的秋粮又放了多少。
这一切是为了战事准备,在算账苦闷的时候,陈广立就会来求见他,要他教兵法。这是苍祝算账之余,侃侃而谈的唯一乐趣了。
他可以大谈他对北地的野心,他可以畅谈攻下北地之后,还有西域,还有更宽广的天地要去。一张舆图不够他用,疆域辽阔到何处,大概是要到他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
谈天说地,就遗憾他生而为人的短暂时光。他想要看到的,他想要实现的,在人世的岁月里显得太过漫长,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
时间,是他最大的敌人。
他是那样期盼时间给与他恩惠。
陈广立跪在席间,听着忍不住要打盹。但陈培言警告他了,困的时候就说,“陛下英明,臣怎么没想到呢。”
于是在苍祝的侃侃而谈中,总会穿插那么几句,“陛下英明,臣怎么没想到呢?”
后来陈广立这些话越说越频繁,苍祝就忍不住问,“那你想到什么了?”
陈广立别说想了,听都没听进去多少,他两眼发愣,憋出了一句话,“臣只想到,陛下乃神兵天降,若非国事繁忙,那到战场大显身手,定然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听着陈广立的描绘,苍祝还是有那么一刻想了想他御驾亲征的画面。那自然是骁勇盖世,以一敌百。
“陈将军是个懂事人。”苍祝大悦道。
陈广立腿都有点跪麻了,他想要告退了,正寻思着理由,常寿求见了。
陈培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马上行礼道,“陛下有要事,臣告退。”
苍祝却未应下,反道,“陈将军好学,不必回避了。常寿所报事战事,也是你的事,一起听听。”
常寿还没报,看了看陈广立那勉为其难的样子,便直问,“陈将军好像有话要说?”
“陛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陈广立站到一旁,腿僵得很。他不知怎么给就了苍祝这么一个错觉,让苍祝觉得他很好学。
他学了有什么用,常寿去打,他又不跟常寿身边,战事关他什么事?再说谁要听听了?谁想听听了?
陈广立欲哭无泪,就听常寿报,“陛下,伏耶派完兴攻打定襄和平刚。”
“他奶奶的又要打仗了。”陈广立心里念着,脸上又不敢表露。
而陈广立根本没想到,他这一回被留下竟是如此难熬。圣泉宫里又宣了邓先和萧青。
大将皆来,闻此军报缄默无声。陈广立就看到他们几个踱来踱去,他一个人站在那儿,虽然也想走动走动,但他就怕被苍祝捉了问。那他可答不出什么。
几个人就像一团影子交叉在一起,后来各自散开,东一个西一个,站在那儿就是没个声。
陈广立心里又在念,“都不说话,为什么不趁早散了?”
苍祝一直盯着萧青,萧青就回避着他,盯着窗外。
苍祝又看看其他人,他们都抓耳挠腮。
陈广立感觉到苍祝的目光停在他身上,陈广立就学萧青避开了他的目光,学其他人抓耳挠腮。
“陈将军觉得呢?”
陈广立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