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割上一块肉吃,这一举动便叫翁旭警惕,她与其他大平人真的不同。
翁旭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女子,不像上一个嫁过来的公主。这个屠忧公主一点没有柔柔弱弱,她用弯刀吃肉,像极了录漠人。她比录漠女子显得瘦弱娇小,可她浑身透着危险气息,她好像伏击待猎的猛兽。
苍亭直面着翁旭的目光,用她的小尖牙咬下了肉的一角。苍亭已经好几天顿顿只吃肉了,吃得她恶心,但以后每顿都是这样。她嚼着逼着自己吞下去。
翁旭感觉到这个屠忧公主烈性难驯,她的封号都带着刀刃,这回他的王兄被苍祝算计了。
如此想着,翁旭有那么点暗喜暗嘲,是他的王兄执意要娶这大平公主,苦头得他自己吃。翁旭可从来没想过什么两国交好,他心里盘算着另一回事,以后怎么把这个公主从录漠踢出去。
此时苍祝突然问他,“屠忧公主远嫁录漠,是为两国交好。不知录漠可有难处?”
“录漠是没有什么难处,本王有些难处,本王的三位使节不知为何身死大平,恳求陛下彻查,”翁王挑开了话,还道,“本王希望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才好复我昆莫之命。”
“翁王拿此事说事,难道小看我大平查不了实情?朕早已让人彻查,翁王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翁旭一时诧异,“一日之内,陛下查到的就是真相?”
就看苍祝指了席末端不起眼的一位小官,那小官被苍祝唤严太守。
严秉之就道,“死者腹满,生前应是饱餐一顿。手握弯刀,双臂紧绷,应是打算以弯刀袭人,但未能出手就被人扭断脖子。也就是说他们在生前见过凶手,并且被凶手绕到身后,那么凶手应该起码是三个人以上。死者必定出于忌惮而无法出刀。他们离驿站很近,从尸上的血痕来看,是死后被抛下留下的撞痕。也就是说凶手杀了他们,并故意抛尸在离驿站不远处。那么当日来到驿站的人……”
“本王想起来了,这三人有些个仇人,应该是家中事务,少了他们也无妨。”翁旭立刻打断了严秉之,佯装无事道。
“翁王所说的家中事看来很是麻烦。可需要朕派使节书信,为翁王与昆莫叫声屈,此行毕竟不易。”苍祝试探道。
张子文便也道,“翁王与昆莫看来冰释前嫌了,昆莫定会为翁王主持公道。”
“不必知会我王兄。”翁旭言之冷冷。
苍祝拿起酒觞浅饮,有意无意道,“那看来三位使节的仇人翁王是知道的。”
翁旭稍显一顿,“陛下不必这么关切本王。”
“朕是对翁王此行颇为关切罢了。”
“有劳陛下挂心,本王亦对漠北之扰十分关切。”翁旭提及了漠北,便将一场宴拖入了沉默。
“漠北无扰,翁王若想知道结果,留在我大平看看就是。”苍祝勉强撑着台面。
“本王无意久留,就祝漠北如陛下所愿吧。”翁旭未曾道破,可也显然不信那是无扰。
一场宴因漠北的寒寂而结束,苍亭全程只是听着。
苍婧出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昏暗无边。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也仍然在想漠北。
出了宫门几辆马车正在外,其中两辆朝苍婧驰来,一辆停在她身前,一辆紧跟其后。
她身前的车中人未露面,只出声,“录漠都不信漠北无扰,大长公主,你信吗?”
说话人就是华明。
他们和她一样,在宴上只是旁听,未有出声,现在却都有所思。苍婧本不想理他,可他却说,“车已备好,尚书令及各要臣亦与臣同惑。”
这是稀罕事,似乎局势又变了。苍婧想想还是上了马车,先去观上一观。
马车穿过旬安长街,一路到了莲花坞。这繁华之地苍婧许久不曾来,官家子弟来往之处,仍然灯火辉煌,烟花绽放,在焦灼等待战况的时候,此地真如世外桃源。
走过花天锦地的莲花池,行过酒池肉林的欢乐堂,一路蜿蜒而过,阁门开启,里头可不是什么清净处。
华明关上了阁门,“大长公主就坐吧。”
两侧各坐了要臣,左席为太常、廷尉、宗正,右席为大司农、少府。在苍婧的印象里左席是与华明一道,右席是与路庭一道。
他们给她留了个位置,是在最中间。苍婧踏入席间,气氛就像结了霜似的。
苍婧直坐而下,“宴上不说话,都憋着在这里说。”
“宴上有何好说,不就是陛下和录漠的翁王互相试探吗?有我们什么事,我们又能说什么?”少府自苦一叹。
“宴后论事这么大阵仗,你们倒是不怕被人盯梢,”苍婧感慨万千,“本宫幸得是去宫里才没人明着盯着,可保不齐暗地里有什么眼睛。”
“谁盯就戳谁的眼睛,反正没说破。”左席的太常十分无惧。
“都是几个阉人,戳烂了也没人管。”右席的大司农笑了笑,问廷尉,“廷尉,你说对吗?”
廷尉尴尬点头,“对对对,阉人的命能是命吗?”
华明与路庭同坐到了苍婧对过,华明在左,路庭在右。
苍婧也就直说了, “你们二人现在同道同行,脑子够用,应该不是有惑,而是找本宫有何要事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华明有点可惜那个大将军,面露悲伤。
苍婧双眸便露了寒光。
路庭斟上一盏茶推给苍婧,“今日宴上闻听憾,想那东边常有军报告捷,而大将军了无音信,战事焦灼,我等亦焦心焦虑。”
茶香正好,必是多有准备。苍婧看着茶水,未曾饮。
见苍婧未接话,太常就道,“尚书令此言差矣,都说大将军常有天幸,此战万一有幸呢?”
“何为天幸,一为顺境而行,二为逆境转顺。如今左贤王在东,大单于在西。陛下一门心思杀单于结果算错了,骠骑将军带举国精兵去了东边,大单于的精兵在等待着瓮中捉鳖,大将军逆境转顺的几率能有多少?”宗正惋惜不已。
“此般逆境,恐是无望。连那录漠小国都以此呛声,陛下勉强硬撑,可见陛下失策大极。”大司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