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夜幕已经翻成了鱼肚白,不论是失眠还是熟睡的人,都要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过所谓的“新一天”。
至于未了之事,新一天旧一天,似乎又没有什么区别。
景好起了一个大早。吃过早饭,她打算先去永泰买些东西。
逛了半天没有心水的东西,景好便去了珠宝店。
听景母说王叔的太太不喜金银,偏偏喜欢珍珠,晚上若是空着手去,那可不合乎规矩。
至于王叔,听说他没有什么特别所喜,要非说什么能使他高兴,那便是他的太太了,只要他的太太开心,他就开心了。
景母给了景好一幅字画,说是王叔闲来之时会研究一些绘画书法打发时间,就让景好晚上带去。
挑完了珍珠,景好让司机先回了景公馆,自己叫了黄包车,去了国惠中学。
去国惠的路上,景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建筑。
建筑门前厚重牌匾上的姓氏宣告着这座门宅早已易主多年。
是呀,这家人搬走,已经好些年好些年了。
那时景好还在读中学,每到没有功课的休假日,景好便会来这里找云乔玩,云乔是景好读书时的玩伴。
当时这里门前牌匾上的姓氏,还是云,只是后来云家人搬走了,就把宅子也卖了。
景好现在还依稀记得那天,云乔跟她说她们家要搬家了,看到景好微微失落的表情,云乔双手紧紧攥住景好,说虽然她搬家了但她们两个还可以通电话。后来云家搬走了,景好再给云乔通电话,接的人说,那家人搬走了。
想到这里景好傻笑了一下,两个傻小姑娘,自以为电话机也可以跟着人搬家走。
后来景好还托家里丈夫是接线员的长工刘婶问了他丈夫,原来浦桥之外,有些地方还没有电话,就算有了电话机,也没有给接线的地方和接线员。
回想间,已经到了国惠中学。
国惠的铁门已经翻了新,值门的顾老也早就换了人,里面的建筑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看上去有重新粉刷过的样子。
两道旁的树也比以前高了许多,虽然是在冬天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但是如果放在夏天生了叶子,已完全能荫蔽整条路。
“姑娘,你找谁啊?”
值门的从里面探出头来问,一边还仄歪着头打量着景好,因为年纪大了看不清楚,还特意眯了眯眼。
“我是……”
未等景好开口说,值门瞥见了向门口走来的身影,转身朝着那人挥手致意,就笑着进了亭子,去拿东西。
景好看着往门口走来的人,一头齐发,穿了一身麻布长裙,看样子,是学校里的老师。
里面的人,仿佛也注意到了门外的景好。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能看清来者的面容。
两眼对视,一瞬间,又同时放大。
“好好!”
“阿乔!”
一时间,两声惊呼,在两双惊讶的眼睛底下呼出。
值门从亭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一包麻绳捆着的书本。
“原来是云先生的朋友啊,等一下,我空出手来,就给这位小姐开门。”
值门笑着把书本交给云乔,转身拿出钥匙串。
钥匙串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钥匙,值门看了看大概位置,在一大串中摸出一个钥匙,去给景好开了门。
钥匙虽多,但日久天长,只需看个大概,光摸就能摸出是哪个钥匙开哪个锁。
景好进了国惠,跟着云乔。太久太久不见,真的有太多话要说,却不知道先问哪个。
“你现在是……先生?”
“嗯,我现在在教国文。去年我们家搬回了上海,我就来了国惠,不过我们家现在在普阳。我回了浦桥,就立马打听你,听张姨说,你去留洋了。”
“是呀,前几天刚回来,跟你讲呀,国外……”
两人讲了许多,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教室。
“景好,我还有一节课,很快,你先逛着。等我下了课,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云乔进了教室,朝着门外的景好做了个鬼脸,用口势说:等我下课。
上一秒还在做鬼脸的云乔,下一秒就又恢复了严肃的态度。
景好想起来,当时在国惠读书的时候,精灵古怪的云乔在学生中算得上是调皮的,上课经常会趁着老师不注意跟同学挤眉弄眼做鬼脸,再看看现在讲台上的云乔,俨然一位严师的形象。
云乔带的班级是低年级,低年级教室后面那排教室是高年级的。
景好绕过去,去了高年级教室。
教室前花坛旁边的石凳依然矗立在那里,唯一的变化就是石凳比之前光亮了一些,应该是被学生成年累月给磨光滑了。
景好坐在石凳上,望着整栋教学楼。
目光忽然停留在二楼最东边的教室,那是景好曾经读书的教室。
一个长衫教书先生抱着书包进了教室。教书先生穿着的是靛蓝黑布长衫。
一瞬间,景好似乎看到了那个蹭充斥了她小半个中学时光的身影,那时的他,也是这身打扮。
景好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她正式从低年级教室搬到了高年级教室。
升教室对她们来说是一件非常神气的事。
之前的她们,如果路过高年级教室,总会有高年级的学生神奇洋洋的对她们说:“这里是高年级,低年级的快走快走。”她们只得转身离开,但是嘴里还要小声的跟同伴冷哼一句“有什么稀罕人的”。
虽然嘴上说着不屑,但是还是会对高年级教室有着神往“等我们升了高年级,我们也这样神气”。
那天下午,景好和云乔搬着自己的书本去新教室。
走到门口,云乔突然把书放下,给景好模仿了一段之前高年级的女学生是怎样“神气”的。
云乔故意用尖细的声音双手叉腰还微微撅了撅屁股,惹得她们两个哈哈大笑。
她们两个一直笑一直笑,从教学楼门口,笑进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