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设想着等自己长大后他也可以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再也不用在叔叔家当牛做马。
可是经过这些天他彻底明白了:叔叔把他卖了,他会被关进一个叫皇宫的地方。那个地方会割下他的肉还要关他一辈子让他一直当牛做马直到老死。
江小福打听得似懂非懂,可他还是害怕了,他想逃。
于是他策划了许久,终于在马车停顿整修的间隙逃了出去。
他拼了命地跑,却还是被抓住了。
他高估了他身为一个孩童的力气,他拼命挣脱,结果只换来一顿毒打。
一如他和同村的孩子们厮打时,他是从没有过讨饶的。
太监们嘴里喊着“杂碎”,他便气愤地死命扯着一个人的小腿狠狠地咬下去,只恨不能咬下一块肉。
那被咬了腿的太监福瑞痛叫一声,叫江小福钻了空子重新逃跑。
可即使这样,他依仗的也不过是一身狠劲罢了,当他遇到比他强大许多的敌人时,他只会更讨不了好。
那是他许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小孩子的力气在成年人面前总是不够看的。不多时,他还是难逃被抓住的命运。
先前那个被咬了腿的太监福瑞狠踹了江小福的膝盖一脚。他仍嫌不够,将江小福的膝盖踩在脚下,重重碾着,轻嗤一声,像是不屑。
疼痛一点一点的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江小福双手捂着膝盖,他感到钻心的疼。
他想嚎啕大哭,可那只会换来更多的拳打脚踢,嘴里最终只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像在哀鸣。
他几乎是被人连赶带踹地、一瘸一拐地回来的。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能吃到东西了,那些太监说:那是对他的惩罚。
惩罚呵……
*
“那你,还要逃吗?”
身边的人突然开口问他。
江小福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对自己很好奇。他心下依旧防备着,只低着头不肯流露半分神情给那人看,
低声回她:“不逃了……”
他双臂环抱,像是一只警觉又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付轻舟没想到江小福那么快就能想通,她怔了怔,随后却在想:是真的不想逃了,还是不敢逃了?
她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释怀地笑笑,淡声安慰道:“其实,不回去也挺好,那里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与之一刀两断不也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她这番话到底是在劝慰一个npc还是在劝她自己。
江小福沉默着没有应答。
不过付轻舟此刻也不甚在意了,她将伤药一股脑塞到江小福手里:“擦的,早晚各一次。”
像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她下马车的动作潇洒许多,甚至还有心思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道别:“再见。”
再见啦,江小福。尽管他只是个npc,但他确实让自己想明白许多事。
江小福抿着唇,道谢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最终未发一言地看着付轻舟渐渐远去,隐入拐角。
月色之下,少女步态轻盈离去。
当时他只当平常,可在后来的许多岁月里他却一直在梦中复现她的背影,陪伴他度过一段段难捱的刀光剑影。
*
那晚付轻舟罕见地又做起了那个缠绕她童年的噩梦。
在接受心理治疗后,她已经很久没再梦到那个场景了——
是温暖的晕黄色浴灯,浴缸的水已经满了却还在放着水,热雾腾绕令她的大脑近乎停工,发不出任何指令,她只好呆愣地钉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带着血色的水自浴缸里溢出,洇湿了她的白色棉裙。
四周是令人难以呼吸的血腥味,她找到了味道的来源——浴缸边沿垂着一只手,秀美诡谲,从腕间到指尖,流淌成血线滴落在浴室的瓷砖上,声音清晰到恐怕。
她的眼睛被铺天盖地的殷红色淹没,世界难以分辨。
那个崩溃地淌泪控诉、又温柔地揽她入怀抚平她伤口的女人,抛弃了她,不要她了。
她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这样的场景经历了太多次,她甚至近乎麻木,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个旧梦。
她乖巧地抱住双膝倚靠在浴缸旁,仿佛是在倚靠着她的母亲,就像小兽依赖母亲。
带着一点温度的血珠滴在了她的面颊上,她迟钝地抬起头,想要去看那只牵过她无数次的手……
梦境戛然而止,付轻舟第一次这样早的从噩梦中醒来。
耳边是同伴或浅或重的呼噜声,她于黑暗中睁着眼,盯着吞噬一切的黑暗不眠。
原来她表面之下的伤口从未愈合,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钩子也能轻易勾起她亲自掩埋起的回忆。
*
其实江小福仍然没有放弃过想要逃跑的念头,但他这回吃了教训,知道要等一个绝妙的逃跑时机。
可眼见着快要进京城了他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听管事的老太监说过了今天他们就要进京了,他别无他路,暗暗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要逃跑。
马车难得停下来歇息,江小福和一众孩童下了马车,混乱地挤作一堆抢分着从太监那里得来的馒头。
出宫采买宫人这事本就是油水多的差事了,可太监们贪得无厌,连这伙食钱都要贪上一笔。
反正馒头就这么多了,甚至心理扭曲的他们还乐得看一出“猴子抢食”的戏码。
比起那些个地主家的小孩子们,江小福这类棒棍滚打下长大的孩子在抢馒头这事上显然更有些优势。
可奈何他之前被太监们打伤了腿,在抢馒头这事上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们一样不占好。
他只得了个馒头缩在角落里狼吞虎咽。
馒头自是很快被他解决了,他有些无聊地观察着周边的形势,分析着他能成功逃跑的可能性——
那些太监显然被他逃跑一事弄出了点警觉,他们分布在这群半大孩童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