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的这个夏天，同往年并没有什么区别：知了的聒噪声在许多幽静的时刻骤然响起，车水马龙的街道旁边，有着数不尽的西瓜摊贩。
陆若衡比其他同学更早知道自己的成绩。舅母在教委工作的姐夫一早就把亲戚里，今年参加中考孩子的成绩都查了个遍。她考得很好，七百五的满分拿了七百二十六。后来班主任亲自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她是今年的校第一，稳进明南中学。长庆中学在虞南市不算出名，能考上一中、明南和成德这三所市里顶级高中的人并不多。班主任的语气里交织着明显的喜悦，这样好的成绩，在长庆并不常见。
相较之下，陆若衡就要坦然许多。她考完有预估一下分数，虽然没想到这么高，但进明南并不成问题。如今来看，按照往年情况，进重点班也是十拿九稳。
等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同样从长庆考入明南的其他好些同学都已然在辅导班学了很久的高一课程。陆若衡没去，她成天泡在家附近的区图书馆，从名著看到青春小说，再从文学看到历史。总和她同一张桌子的，是一个时常带着笑的中年人，头发不算特别茂密但长相帅气，再加上儒雅的气质，即使岁月不在仍然能吸引住旁人的目光。陆若衡和他只是偶尔交流，浅显地知道他是一中的数学老师，仅此而已。她家小区离一中挺远，这也是她为什么没考一中的原因。毕竟要么住校要么更早起，她一个都不想选。
八月上旬的某一天，热浪更加肆意地横扫城市的每个角落，陆若衡刚从老家回来就又继续奔赴图书馆。她的位置空着没人住，对面却从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年轻人。她没戴眼镜，只是在远处随意扫了一两眼，估摸着应该是个挺清秀的小伙子。没想到她刚刚走到位置上，那个男生就突然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人都略有些惊讶。
这是陆若衡，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这样好看的男生。神色淡淡，气质清冷，个子也很高。她脑海里闪过自己在校园小说里看过的无数个男性角色名字，在这一刻，他们都有了脸。
他穿了样式很简单的浅色t恤，抱着书的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移开视线后，他转身往外走，挺直的后背，修长的双腿，陆若衡隐约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她记得他的眼睛，灿若星辰，透过身体的阻隔，直直落进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体内发酵，慢慢泛滥至手心，让汗水一点点沁出来，打湿了紧握着的书籍。
是她很喜欢的一本书，但在此刻也无关紧要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静下心，把一切杂乱的情感逐出大脑，将全部心绪都放回书上深奥的文字。
一字一句，刻意地慢读。
明南新生开学早，八月十五，比旁的学校提前半个月，为后面军训挪出时间。虞南市夏天很热，四十度的高温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此各个学校往往把军训安排在学期中间或者后面。开学不过还剩一个周，但陆若衡丝毫没在意，仍然每天一门心思往图书馆去。
同桌的人，又换回那个中年人。
两个人微笑着向对方致意，都没有询问过去几天的缺席。
陆若衡再也没有在图书馆见到那个男生。她有时候都会怀疑，那天不过是自己午休没睡好所产生的幻觉。她曾好几次假意找书，走遍图书馆的每一处，但都没有重新遇见。
十几岁的盛夏，有人从书里走了出来，惊鸿一瞥后，消失在人潮，没有续集。
开学前一天晚上，陆若衡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图书馆遇见那个男生的那天，她笑盈盈同他打招呼，然后问他要了联系方式。他虽然惊愕，但没有拒绝，把联系方式写在蓝色的便利贴上，再递给陆若衡。梦境里总是很模糊，她没有看清楚，那一串数字到底写的什么。
然后美梦被清晨的闹钟吵醒。
校服需要等开学后统计尺码再去订做，这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可以随心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也不能太随心，稍微有点差错可能就得被打入奇装异服的阵营，陆若衡深谙这个道理，挑了一件米色的t恤搭蓝色的牛仔阔腿裤。t恤是中学时代亘古不变的真理，唯一的变动是颜色和图案的配合。
第一天并不算正式开学，更多是报道，分班，自我介绍，听领导讲话，领课本……一大堆杂事。
陆若衡到得不算早，她到学校的时候，贴着分班表的公告栏已经人山人海。偶尔有人欢呼，庆幸自己和好朋友进了一个班，也有人垂头丧气离开，因为和重点班一分之差。陆若衡站在一个阴凉的角落，她懒得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和一群人挤得汗流浃背。等人群散去，她才慢悠悠走到公告栏前面。
分班表是红底黑字，极端正的小楷。据说是语文组的老师们亲自写就，将这样机械的事情一下子带得有人情味起来。陆若衡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一张，一班的第一个，很轻易就能看到。她给分班表拍了一张照片，纪念高中尚算不错的开局。
一二班都是重点班，一个班只有三十六个人。陆若衡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试图找到可能会认识的人。“吴维南。”她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在长庆中学被她压了三年的万年老二。他们初中时候并不是一个班，很巧，高中仍然不是。
他在二班，第二排的第三个。
公告栏周围的人，虽然不像刚才一样，堵得满满都是，但也还是会有几个。陆若衡在这里待了半天，身旁的人换过好几批，她恍如不觉。
“诶，朝阳，你看你旁边那个女生，叫明月，和你好搭。”有男生的声音在陆若衡耳边响起，貌似是很活泼的性格。
被叫做朝阳的男生回他：“吵死了。”
陆若衡不由得偏过头看他们，因为他们的声音各有各的好听。
她是声控。
很意外，很惊喜，她看到了在图书馆找寻数次的面孔，一下子愣住，直白无掩饰地看向他，目光停留许久。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生见状，笑着问：“难不成，你就是明月吗？”
陆若衡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抱歉，我不是。”
他们都没有说话，朝阳看了她一眼，很寻常地收回视线，再离开公告栏，往教学楼去。另外一个男生，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