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让道。“快快快让开，通判大人来了！”
更不急众人默契让开一条道，许若飞拨开人群。心头一把火烈烈烧着，表现在体征上是十指发白，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血色。
人群最中央，一具女尸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起伏。女尸身下泛滥一摊水渍，身上盖了一件干燥的衣物给逝者留一丝体面。
林纾虞直挺挺躺着，杂乱的发髻被抚在一旁。容颜姣好，神色安详，反而因沁了水多出一份柔润鲜灵。香温玉软，似乎与许若飞上衙前无异。
几个懂事的姑娘对坐在林纾虞身侧，正黯然神伤，俨然是用尽了急救的办法。
“大人，夫人她……”姑娘掩面而泣，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去得太快了。”
更有甚者，当着许若飞的面说：“一定是没做挣扎的，否则不可能去这么快，看上去也不难受似的。”
可不是嘛，是林纾虞自愿投湖。
许若飞听不见旁人口无遮拦的冒犯，但觉膝弯一软，猝不及防跪倒在地。说脸色死灰还是程度轻了，他跪在那，差不离就是要碎成齑粉。
面对的市民将许若飞的难堪看在眼里，止不住地心疼，却只能徒增无奈。
众人看着，许若飞颤巍巍向女尸探出一只手。
从前，那只手亲自举着铲子疏通水道，稳稳当当。而今抖如筛糠，不复昨日指挥民心所向的安如泰山。
微凉的体温从指尖传来，刺在五指隐隐作痛。一瞬间，许若飞感觉天塌下来了，呼吸不由自主加深加重，两腮发酸。
许若飞膝行至女尸身前，空洞的瞳孔映照少女安详的面容。他讷讷地开口，不熟稔地叫女人的名字。“林纾虞……”
众人闻言，纷纷落泪，认定天人永隔的结局不会再有反转。连许若飞也觉得，自己这一生算是完了。
“二小姐……”许若飞换了一种称谓，依旧没有回音。破碎的喊声，如微渺的石子沉入茫茫大海，了无回音。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惜之如命的仕途，崇高的抱负，呕心沥血的谋划，都功亏一篑了。丞相不会放过他的，绝对不会……
男人凝视着身前落魄的少女，思虑周转一圈，没有一丝一毫是替她着想。
有很长一刻钟，观众腿都站麻了，许若飞一言不发看着故去的妻子，思绪翻江倒海。心灰意冷之际，男人绕过少女的腿弯，想将她打横抱起。不料眼前一黑，许若飞一个趔趄，连人带尸一齐跌在地上。
受到重创，尾椎骨猛然一疼，林纾虞咳出一口水。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凉透了的少女竟然奇迹般返魂。
许若飞浑身发颤，呼吸从抽丝变得越来越急促，仿佛少女死而复生掠夺的正是自己的生气。
视野里，林纾虞简直要将肺都咳出来。方才施救的姑娘连忙上前替她顺气，林纾虞顺势倒在姑娘怀里，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缓过一口气。
围观的男人也顺势扶住许若飞，打算合力将他撑直脊梁。几人揽着许若飞腰身，触摸到宽大的官袍里嶙峋的瘦骨。奈何许若飞双腿发软，脚底虚浮，几人捉泥鳅似的，好容易才帮许若飞稳住身形。
林纾虞艰难地扯开眼睑，浑身透着一股不忍卒读的倦意。不清楚是不是眼睫上的水汽蔓延进了双眸，观众看着她的眼底泅出氤氲的湿意。
弱不胜衣，颇有种西子捧心的意味，不偏不倚煽动人心里对美本能的可怜。
林纾虞开口，第一句话不是痛骂许若飞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小姐受这样的苦，而是同常人劫后余生一般，眼神迷离着问：“我怎么了？”
“夫人，您总算醒过来了。”姑娘答非所问，替少女抚开额前凌乱的湿发。
林纾虞眨眼，竭力凝聚起涣散的视线，粗略扫过面前的众人，尽是些穿着怪异的陌生面孔。除此之外，仅剩的感官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歌声：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