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景本想寻到司马瑛,好好和她聊聊昨夜见闻,再商量个抓鬼法门出来,哪知时间已到,不得不回宫。方一回转,申屠景立刻宣了钦天监监正和道录司长官前来见驾。
因申屠景宣得急迫,两人到得泰安殿时,官靴都快跑掉了,半晌方正容进殿。
申屠景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两位爱卿,可有捉鬼良方?”
“这——”二人面面相觑。还是道录司长官自忖掌天下道教,又是龙虎山出身,被皇帝问到面上没有道理不答,硬着头皮道,“不知陛下缘何有此一问?又、又是要抓甚样恶鬼?”
“就那专以吸食男子阳气为生,顶着美人皮作祟的恶鬼。”申屠景答。
道录司长官见他说得详细,忍不住抬眼细细打量他的面色,见他神清气正,不像被恶鬼纠缠模样,这才试探着道:“似此类恶鬼,专一勾引贪花好色之辈,若能守定本心,自然无恙。”
申屠景点点头,对他的话颇为赞同,那王生可不就是个混账色鬼。
“如此说来,爱卿有良方?”申屠景追问。
道录司长官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法子他倒不是没有,只是这法子怎么能告诉堂堂皇帝?
“这、陛下如欲驱鬼,臣、臣可代劳。”道录司长官战战兢兢答道。
申屠景却皱了眉头,他怎么能将宫外之事说与这二人知晓?
“朕不用你去,你只需教朕便可。”申屠景道。
道录司长官闻声立刻以头抢地,“臣惶恐!”他、他、他哪里敢呀!
历来凡是敢怂恿皇帝修仙问道炼丹长生的道士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何况是他?竟敢教堂堂天子驱鬼捉妖?莫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道录司长官一面叩头求饶一面不停给钦天监监正使眼色,想他帮忙说话。
钦天监监正却是个年逾五旬的老者,最是油滑不过,最初听见申屠景话头不对便打定了主意咬死不开口。此刻更是任凭道录司长官脸皮都抽了筋,也闷头不说一句话。
“朕让你教你就教!”申屠景少有疾言厉色以势压人的时候,实在是见道录司长官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叩头的模样太过不堪,和清冷高贵、临危不乱的司马瑛一比,更是有天渊之别,心生厌恶,嘴里就严厉了些。
申屠景不开口还好,他一命令,道录司长官更加不敢作为了,急切之下,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可是御前失仪。
此罪可大可小。大者丢官去职、庭杖伺候,小者也要闭门思过。
只是和项上人头、身家性命全不能比。
申屠景见这长官如此不中用,也不信他能捉鬼了,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太监把他拖下去,转眼去看钦天监监正。
监正慌忙道:“老、老臣本职是观星测算,勉强可看看风水占卜吉凶,捉鬼擒妖实非所长,不敢欺君犯上。”
申屠景看他脑袋都快缩进了双腿之间,知道他也靠不上,咬咬牙,挥手让他下去。
颓然靠回榻上,申屠景仰面看着殿顶承尘发呆。
他作为一个帝王,手下能人无数,单单起个捉鬼念头却都不能实行。可是司马瑛一介女流,却能手持宝剑,惩恶扬善,她又是从何处习得这等技艺并磨练出这份心性的呢?
不行,尔等不教,朕自家去学。想罢,申屠景也不叫人,自去了藏书楼翻阅古籍不提。
那头儿,六部衙门里,政务堂中,赵璃一面翻着手中奏章一面听着道录司长官回报。
“你说陛下要你教他捉鬼之法?”
“正是。下官实在惶恐。”
赵璃摩挲着右手扳指,思量片刻道:“你也太小心了,陛下性喜涉猎,许是一时兴起,你掌管天下道门,倒也当得起陛下一法之师。”
“相爷的意思是——”道录司长官再没想到赵璃会赞同自己教导皇帝捉鬼小计,忍不住抬头问道。
却见赵璃面上全是玩味神色,慌忙又低下头。
“若陛下再宣见你,尽可据实以告。”赵璃道。
“是,下官谨遵相爷之令。”
同时间,司马瑛身着道士袍服,还细心地贴了三缕长髯,蹲着方步在庙街口走来走去。
早已日上三竿,若她没算错,那王生早该出门了。司马瑛久等不见人来,刚准备干脆就去敲王家大门,王生扶着墙沿走了过来。
原来他昨夜摔得狠了,又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宿,受了风寒,本就被掏空了的身子哪里还受得住?早上差点起不来身。
还是小陈氏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熬药喂服好一通忙活,才让他缓过一口气。
谁知王生缓过了气,半点不感激小陈氏,掉头就出门来寻他的红粉知己丽娘。
司马瑛老远就看见他头顶阴气森森,肩头阳火只剩灯芯大小,便口宣道号,“无量寿佛!这位公子已然大祸临头、恶鬼缠身,怎的还不知速速回头!”
王生本浑浑噩噩,被司马瑛兜头一喝,神思片刻清明,却转瞬被自矜和傲慢遮蔽了双眼,怒声道:“哪里来的妖道,浑说什么?仔细小爷砸了你的道观!”
“执迷不悟!你已被那画皮恶鬼缠身月余,眼瞅着阳寿无多。你若不信,但取贫道绳拂回家,悬于屋内,保证你那美人再不敢近身,如此,方能救你一命。”司马瑛说罢也不等王生再回话,便把绳拂法器递给他。
“你这妖道,休想骗小爷钱财……”王生还当司马瑛要借机敛财,恶狠狠地道。
司马瑛却转身就走,远远留下一句,“贫道不拿冤死鬼财物。你且回家好生等着,看看你那美人到底是人是鬼。也罢,若你后悔了,便去城南青帝庙寻找贫道。”
王生听罢,气得咬牙切齿,连骂晦气,强打精神,把几处曾听丽娘提及的落脚处都寻遍了还是不见佳人,方无奈回家。
又寻思也许丽娘是为了躲避申屠景,可能早已回来,急忙转去东阁。
阁内却空无一人。
王生枯坐其内,无聊把玩手中绳拂,原并不信申屠景和司马瑛的话,只是——宁可信其有,王生看了看空置的帐钩,鬼使神差就把绳拂挂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