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薛怜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只看到陌生的房间,还有陌生的床铺。
她原本穿在身上的那身玄色罗裙被换成了一套丝滑的白色衫裙。床铺上的被褥也是干净的白色,没有染上半分血迹。
“小姐?”阿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薛怜心转头看向床边,只见阿碧向着自己伸出手来。
阿碧扶着薛怜心坐起,薛怜心身体无力,阿碧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阿碧一手揽过薛怜心的腰,一手拿起旁边一直细心温着的药,端到她的面前。
“蒋小姐命人熬制的伤药,我验过了,没有问题。”
薛怜心听了阿碧的话,低头喝下碗里的药。药味苦得薛怜心皱起了眉,不等薛怜心开口,阿碧便把一颗取了芯的糖莲子送到她的唇边。
糖莲子虽然不能完全掩盖住药的苦味,但也算是能给薛怜心带来一丝甜味。她靠着这一丝甜味忍了下来,就如同她一路走到如今的人生一样。
“再睡会儿吧。”阿碧扶着薛怜心躺下。
薛怜心伤在背上,所以只能趴在床上。阿碧为她盖被子也只能盖到腰间,不敢压住她受伤的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薛怜心咽下那颗糖莲子,接着问道。
“是‘那里’来的杀手,任务是刺杀薛怜心。画师的画像不可能这么快送出陵阳,推测应该是罗家。”阿碧坐在床边为薛怜心编起散乱的长发。
“那你已经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这世上再没人知道这件事。”
只是陵阳北郊多了一些随风而散的焦土烟尘,还有些混入沙砾泥土间的灰白色碎屑。
“那画师呢?”
“画师也已经处理好了。”阿碧将薛怜心的长发变成发辫,而后用发绳扎起。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有伤在身,不如在太守府多住些日子再回去。”
“只怕时日久了,蒋月岚会察觉到……”
“我已经处理好了她身边的人,昨天晚上就发生过什么只由你一个人决定。”阿碧将薛怜心的发辫置于她的枕侧,“睡吧,什么都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薛怜心虽然仍旧不放心,但最终还是敌不过睡意,再次睡了过去。
阿碧看向门外,阳光在门上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昨夜,陵阳城北郊。
阿碧收回了刺穿杀手咽喉的银菱,慢条斯理地擦着上面的血。
她看着韩洌,看着眼前这个打扮浮夸的男人。
不需要他开口,阿碧也知道他是谁。
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适合他现在身上的这套衣裳,那夜他潜入薛家时的装扮才更适合他。
阿碧调查过,蒋月岚并没有什么手下。
她就像是任何一个官家小姐一样,她并没有任何能够供她使唤的手下。太守府里所有的人都她爹蒋太守的手下,她最多也就只能借着她爹蒋太守的那些手下狐假虎威,根本没有只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可是当阿碧再次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了。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阿碧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看了蒋月岚一眼。
眼前这个男人该是蒋月岚的暗卫。
只有在蒋月岚遭遇不测时才会现身的,只属于蒋月岚一人的暗卫。
如此一来,蒋月岚只派一名黑衣人进入薛家,并且事后还要亲自接应男人这件事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蒋月岚只有他。
蒋月岚瞒住了蒋太守,私自调查薛怜心,所以她无法动用她爹蒋太守的力量。
她只有他一个人,只能自己亲自去接应他。
后来蒋月岚在荷塘小院仓促驾车离开,大约也是因为他。
那日留在荷塘小院外地面上的血迹,大约就是属于他的。
阿碧在衡量,蒋月岚对于薛怜心未来要走的路来说到底是助力还是阻力。
如果是助力,那么蒋月岚未来可能为薛怜心带来的助力能否抵得上眼前这个男人的一条命。
男人听到了刚才那些杀手所说的话,本该被一起灭口。
但是阿碧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阿碧没有忘记,这男人刚才与她配合得十分默契。
阿碧也没有忘记,他们上次在这里交手的时候,男人划开了她的袖子,露出了她小臂上的飞鹰刺青。
她当时只觉得是自己没能躲过男人的攻击,只想杀人灭口。
现在再想想,男人只划开了她的袖子,刚好露出了她小臂上的飞鹰刺青。这一切,又是否真的只是巧合?
阿碧决定亲自验证一下。
阿碧手指一动,一枚银菱划破空气,向着韩洌直射而去。
韩洌堪堪侧身躲过,发现那枚银菱的目标并不是他的要害,而是他的手臂。
飞鹰刺青!
韩洌马上就猜到阿碧以银菱攻击自己的真正的意图,立刻运起轻功逃走。
他不能让阿碧知道自己的身上曾经有过飞鹰刺青。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已经死去的杀手用来称呼阿碧的“天音使”到底意味着阿碧拥有怎样的身份,但是他也能够从那些话语中推断,阿碧在这以飞鹰刺青为记认的组织中所处的地位非比寻常。
这次他遇见的不是那些只看到飞鹰刺青就会对自己求饶的低等贼人。
而是在组织中身处高位的阿碧。
他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他更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连累蒋月岚。
然而韩洌并没能逃脱,他终究还是被阿碧的银丝缠住,跌落在地。
如同被蜘蛛丝困住的飞蛾。
阿碧在韩洌身旁蹲下,双指夹着一枚银菱,隔开了韩洌的衣袖,
韩洌的手臂上并没有飞鹰刺青。
他的手臂上只有一块与飞鹰刺青位置相同大小相似的疤痕。
“你是谁?”阿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