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见到薛怜心的脸上第一次因为自己而露出了伤心的表情,蒋月岚的心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她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开心,因为自己终于能在薛怜心的脸上见到除了那辨不清悲喜以外的其他表情,也因为薛怜心露出其他的表情是因为自己。
蒋月岚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薛怜心的心中究竟算什么。
自己把薛怜心当做救命恩人,当做可以将自己的性命相托付的朋友,但是薛怜心却并不这么想。
蒋月岚可以理解,薛怜心一直以来的遭遇让她不愿意相信任何人,让她把秘密全部藏在心里,自己可以等,等到薛怜心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天。
但是每次自己觉得“那天”已经到了的时候,薛怜心又会流露出疏离的模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是薛怜心第一次被蒋月岚牵动了情绪,也就相当于是证明了蒋月岚在薛怜心的心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蒋月岚很开心,但是她却也不能开心。
因为这一次,是她要把薛怜心推开了。
“你我身份有别,终究还是不该过从甚密。之前种种,就当是我无理取闹,薛老板不必再放在心上,就此告辞。”
蒋月岚说完便跳下了薛怜心的马车,回了自己的马车上离开了。
太守府中,蒋月岚回房换回了常穿的衣服,出门去找韩洌。
韩洌还在床上睡着,因为他之前发疯挣脱捆着他的锁链逃了出去,所以如今捆着他的锁链又多加了几条。
蒋月岚坐在韩洌床边,看着被捆在床上的韩洌,一言不发。
她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她不能说。
她不知道这太守府中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看着,多少双耳朵在暗处听着。她今夜做的事说的话又会被多少人看去听去,来日又会被呈报到什么人的面前。
她从未觉得这个被自己认为是“家”的地方原来如此危险。
她的世界是在瞬间崩塌的。
在她想去案卷室找那本画着飞鹰图腾的册子,却在案卷室中见到她爹的那一刻崩塌。
那日蒋月岚先去找了段玉书,结果段玉书一直在床上昏睡不醒。她在段玉书房中见到被缝补好的外套,从针脚认出缝补衣服的人是薛怜心。
她猜测薛怜心来找过段玉书,于是又去找了薛怜心。她在薛怜心房中见到了醒来的阿碧,便央求阿碧帮她调查韩洌的过去。
她手上与韩洌的过去有关的唯一线索只有韩洌身上那个飞鹰刺青。
与那飞鹰刺青相同的图案曾经出现在太守府案卷室中的一本小册子上,当初蒋月岚一时失手,让那册子被韩洌夺去,送回了案卷室。
事后再想起来,蒋月岚决定还是要再去找这本小册子碰碰运气,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与韩洌的过去有关的线索。
只是这次她再去案卷室的时候,没有碰见那两个应该守在案卷室门口的守卫,反而碰见了她爹。
“爹?”她一时嘴快出了声。
当时她亲眼看见,她爹陵阳太守蒋正峰,正把那本小册子收进袖子里。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蒋正峰转身训斥她,“我不是早说过,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蒋月岚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她爹的表情,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没有在她爹的脸上见到这种仿佛看着犯人一样的表情。
甚至在她爹转身看向她的那一刻,她爹的眼中还带着被人撞破秘密的惊慌,以及一闪而过的想要杀人灭口的狠厉。
蒋月岚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爹。
“还不快走!”见蒋月岚愣在原地,蒋正峰出言斥责。
蒋月岚转身便跑,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锁。
她不是在闹小女儿脾气,而是真的察觉到了危险。
那本与案卷室中的其他卷宗根本无关的小册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卷室里?
那本小册子里为什么是一片空白?
那天韩洌毒发在案卷室里呆了一夜,为什么没有被人发现?
那天她去案卷室找韩洌的时候,案卷室门口为什么空无一人?
就像今天一样……
一时间无数之前被忽视了的疑点都变得无比清晰,蒋月岚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越想越觉得危险。
连带着这个她最熟悉的“家”也变得陌生起来。
这个之前被她忽视了的飞鹰刺青仿佛有着某种力量,在暗中操控着所有的一切。
韩洌与它有关。
她爹与他有关。
她家与它有关。
连带着也许整个陵阳城,甚至是整个辰国,或许都与它有关。
一旦意识到了这些,蒋月岚忽然就感觉自己正在被一些看不到的眼睛所监视着,被一些看不到的耳朵所监听着。
她曾经的安稳生活就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蒋月岚原以为自己背靠她爹蒋太守,官民有别,她有力量保护薛怜心和段玉书,有力量保护阿碧和温小玉。可是重新想来,也许是她把他们拉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如果不是同她共乘一辆马车,薛怜心根本就不会被刺客袭击受伤。
如果不是住在她的家里,段玉书根本就不会被刺客入侵房中。
亏得她以前还觉得是段玉书和薛怜心跟刺客有什么关系,结果跟刺客有关系的人更可能是自己,是她爹。
段玉书和薛怜心才是被她连累的人。
于是之后蒋月岚再没见去过薛怜心和段玉书。
即使可能已经晚了,但是她也不想再继续连累他们。
原本她与他们之间的交情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尤其是薛怜心。
是她自己主动去调查薛怜心,被薛怜心身上的秘密所吸引,主动靠近薛怜心。
自己还觉得能帮薛怜心度过难关,却没想到自己就是薛怜心最大的难关。
蒋月岚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