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我确实是辰国之人,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北境人。”
段玉书看着林明煦,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但是为了引林明煦上钩,他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以作交换。
仅仅是鱼皮布不一定能吸引林明煦的注意力,为了保证薛怜心能够在林明煦的心中得到足以与京城陆家一较高下的地位,他还需要其他东西来加深林明煦对鱼皮布的印象。
比如,他自己。
“此话怎讲?”林明煦果真如段玉书所预料一般追问下去。
“我生于辰国,幼时遭奸人所害,流落异乡。养父母怜我年幼无依,非但不因为我是异族人而排斥我,反而对我视如己出。将我藏于北境之内,使我躲过了仇家追杀,得以平安长大。”
段玉书说着叹了口气。
“养父母仙逝之时才告知了我真正的身世,让我回辰国落叶归根。可谁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那仇家依然不肯放过我,将我一路追杀至此。若不是承蒙薛老板所救,我早已命丧黄泉,何来今日能有幸将鱼皮布上呈到林大人面前。”
段玉书假装喝茶掩盖自己脸上的悲伤,实则悄悄打量同桌的二人。
林明煦微微皱眉,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看起来并未动容。
倒是薛怜心双眼出神,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哀愁。
段玉书只道薛怜心也同样是身世凄惨,故而比较容易感同身受。林明煦一生平安顺遂,难以对于自己的说辞动情倒也并不奇怪。
“那你可知你那仇家是谁?”林明煦问道。
“不知,只知他神通广大。若要伸张正义,只怕并非易事。”段玉书摇头叹道,“不过如今林大人能够对鱼皮布有所青睐,也算是我不虚此行。”
“段公子客气了,该是我多谢段公子你让我得以见到如此特别的布料,让我这织染处大监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薛家即将开设怜心堂,已邀请了段公子在此处教授以鱼皮制布的技法。若林大人有兴趣,还请于怜心堂开学之日前来,怜心不胜荣幸。”薛怜心趁热打铁道。
“薛老板客气了,在下必定出席。”
“多谢林大人。”
段玉书与薛怜心正举杯以茶代酒敬林明煦,林明煦忽然看见段玉书的袖口有一点刺目的红。
“段公子,你这身上怎么有血迹?”
段玉书心里一惊,但很快便笑道:“我平日里剖鱼取皮,鱼血沾到衣服上也没有发现,让大人见笑了。”
薛怜心这才看见段玉书袖口的血迹,她知道段玉书剖鱼之时都会卷起袖口,沾在那个位置上的血迹不可能是鱼血。
段玉书在桌下悄悄伸手扯了扯薛怜心的袖子。
薛怜心会意,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桌下。手心传来一阵轻痒过后,薛怜心知道了段玉书的意思。
段玉书在薛怜心的手中写了一个“月”字。
薛怜心收回了手,以眼色示意自己明白了段玉书想说什么。
这个“月”字,是指蒋月岚。
段玉书想要找蒋月岚,眼下便要先把林明煦送走。
二人与林明煦又寒暄了一阵,起身将其送离荷塘小院。
薛怜心借故留了下来,只让阿碧送林明煦回太守府,并且悄悄吩咐阿碧把蒋月岚带来。
眼见阿碧驾着马车已经将林明煦带走,薛怜心正想问段玉书为什么要找蒋月岚,就听见他率先开口。
“快去准备干净的布和水,韩洌快不行了!”
“那我去找宁大夫。”
薛怜心说着便要离开,却被韩洌一把抓住胳膊。
“绝对不可以找他。”
段玉书看着薛怜心,脸上是薛怜心不曾见过的严肃。
薛怜心心中有许多的问题想问,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并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
“好。”薛怜心干脆利落地回答。
听见薛怜心的回答,段玉书放开了抓着她的手,直奔他房门紧闭的房间。薛怜心也尽快找了干净的布,打了干净的水,给段玉书送了过去。
薛怜心进入段玉书的房内时,就见段玉书正在翻找着什么。而他的床上,则躺着浑身是血的韩洌。
她径直来到床边,而后双手用力撕开了韩洌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段玉书也已经找到了伤药,他正准备过去接替薛怜心,却之间薛怜心对他伸出了手。
“布。”薛怜心对段玉书说。
段玉书没有迟疑,他将手中的伤药放在桌上,而后用把布巾用清水浸湿,递给薛怜心。
薛怜心仔细地为韩洌擦干净身上的血污,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鞭伤便在他的身上逐渐清晰了起来。
还有他胸口那不算浅的剑伤。
薛怜心为韩洌擦身的时候,段玉书也没有闲着。他将其他干净的布撕成了条,在薛怜心为韩洌擦完身体起来清洗布巾的时候,接替薛怜心坐到了韩洌的身边。
段玉书将伤药洒在韩洌身上那一道道鞭痕之上,而后薛怜心拿着段玉书撕好的布条过来为韩洌包扎。
段玉书将韩洌的身体撑起,薛怜心将布条绕过韩洌的身体,轻轻覆盖住上完了伤药的伤痕。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却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对方的动作。
直到韩洌身上的伤全部被包扎完毕,段玉书扶着韩洌从新在床上躺下。
段玉书刚起身,便有一块干净的布巾递到他的面前。
他还以为这布巾是要给韩洌用的,虽然还不知道薛怜心想让他擦什么,但身体已经顺势又要坐下。
“是给你擦汗的。”薛怜心见段玉书似乎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便淡淡出声解释。
“哦。”段玉书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薄汗。
段玉书擦过汗,拿着布巾回到桌边坐下。薛怜心坐在他旁边,看着满桌沾了血的布和那盆早已跟血同一个颜色的水,而后看向段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