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鲤在外过完织夏节回府,既没说自己看上杜浔,也没说自己未看上杜浔。
面对秦夫人的问询和姜衷的好奇,她就只是微微一笑,接着便躲回闺房去做杜先生布置的课业。
杜先生让她们就织夏节做一篇诗文。姜鲤想了想,随手在宣纸上写到:江上清漪储碧色,嗟叹来者似故人。
她写完诗就什么也没想,沐浴换衣后,倒头就睡了。
秦夫人安置好姜衷,又偷偷地去问儿子姜禹,姜鲤对杜浔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禹沉吟了片刻,答非所问:“总之阿娘你能想到让阿姐与杜家那个纨绔相配,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阿姐不讨厌杜浔,但你们俩家长辈想要让他们事成,也鲜有可能。阿姐她心比天高,是不屑夺她人所好的。杜浔也不是三心二意的薄情郎。”
秦夫人不服气,“那杜浔他爹娘管着他,他还能一直与那妓子纠缠不清吗?也就他现在年轻,被那些莺莺燕燕迷惑了心智,等日后还是会明白你阿姐才是最好的。”
姜禹语噎了噎,颇为无奈地阴阳怪气,“那阿娘你就看好吧。看阿姐会不会喜欢杜浔,杜浔会不会觉得阿姐好。汝之蜜糖,吾之□□。还有,那位姑娘是个倡优,不是妓子。”
姜禹说完,不愿再与秦夫人争辩,索性也回到自己房中,把大门紧闭。
秦夫人还在门外轻喊,姜禹更是捂了耳朵听也不听。
织夏节过去两三日后,杜府恢复如常的教习。
杜麟在学塾上亲自吟诵她们每个人的诗文,读到姜鲤处,直夸姜鲤这是一首好诗,“不拘于形式韵律,又情深意切。只是小娘子岁数小小的,怎么满负沧桑之感。还是该更朝气蓬勃些。”
杜先生最喜欢的还是左苓的那句,“池塘浅碧花开粉,鸥鸟低飞人纷纷”,既有格律又相对映衬,若是再稍加修改,便是一首极好的律诗。
这一句便写出了织夏节的自然和人文的景色,动静结合,极是形象具体,又浅近平实。
左苓对被人夸诗文已经见怪不怪。她来杜府读书本就是屈尊降贵,以高阶之能睥睨所有的其他同窗。
但是,左苓没想到,姜鲤竟然也还行。若说姜鲤读书、背书是天然记忆力好,那么还能写一些简单的小诗,是不是说明姜鲤也很聪慧?
左苓听她阿姐左莹说了,陆岁并不准备把他们传言中的婚约当真。左苓虽然也并不屑嫁给陆岁,但是她十分不满陆岁在自己和姜鲤之间,选择了姜鲤这件事。
故而,左苓今天看姜鲤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善。姜鲤倒是不太在意左苓的眼光。左苓是个骄傲、天真烂漫的名媛淑女,与她本就不是一类人,犯不着放在一起比较。
姜鲤下了学,照例与杜婉告别,和夏宜同行了一段,而后只身乘坐马车回将军府。
回将军府的路上,姜鲤的马车被人拦住。是一个形貌端庄的中年仆妇,恭敬地说着:“劳烦姜小娘子留步,我家夫人一直听闻姜小娘子盛名,今日偶遇,特想与姜小娘子一见。”
姜鲤闻声,从车内打起车帘,探出脑袋往外看。那中年仆妇,她还算眼熟,是个叫棋音的,是陆丞相夫人周纤身边的得力之人。
从前也是活泼鲁莽的性子,只是岁月流转,经历的事情多了,棋音也变得沉稳起来。
姜鲤不太明白周纤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难道是因为陆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父母,周纤想提前见见,她这个可能的未来儿媳妇?
可是,姜鲤并没有答应陆岁的请求。她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周纤。周纤是个心思通透、聪慧机敏的,姜鲤对她是既崇敬、亲近,又有几分惧怕。
姜鲤还在犹豫如何作答,那仆妇身后马车上的周纤也探出首来,遥遥地朗声笑道:“还请姜小娘子不必紧张,老妇我只是好奇想见见姜小娘子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姜鲤听周纤这样说,方才点点头,自自家的马车上走下来,去往周纤的马车上。
周纤看到她第一眼,先是审视,而后指了指身边的座位,邀她坐下,并问道:“小娘子可还喜欢饕餮楼的菜色,不如我们今日就一起在饕餮楼用晚饭好了?”
姜鲤想了想,低眉顺眼地回答:“全凭丞相夫人做主。”
周纤下一瞬便对马车外吩咐道:“启程,去饕餮楼。”然后,回头,继续看姜鲤。
周纤见姜鲤形容颇好,一颦一笑皆是秀丽之态,眉眼又温婉柔和得紧,眼里甚至没有任何的叛逆和不羁,更笑道:“姜娘子虽然闺名与我那义女同音,但这容貌竟是完全不一样,至于这气质……”
周纤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倘若我那义女经历一遭被心爱之人背叛,被众人纷纷扬言不配皇后之位,我若是她,也能从明媚少女变作沉稳、心态平和之人。”
“阿鲤,你说是不是?”周纤突然唤姜鲤“阿鲤”。
姜鲤下意识地点头,而后又摇头,望向周纤的目光十分的深邃和无奈。她囫囵地回答:“丞相夫人说笑了,我一介疯病痊愈之人如何配与故去的江贵妃比?”
“我倒是听岁儿说,你和他阿姐很像。不仅像,你比他阿姐更洒脱恣意。是因为身份转变了的缘故吗?还是因为放下了那个人,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感情和遥不可及的后位?”周纤温和地笑着,询问姜鲤。
姜鲤沉默,良久只道:“夫人的话,晚辈有些听不懂。”
周纤更是笑开,话锋一转,急忙又道:“是老妇我失态了。老妇我见到你,得知你叫姜鲤,又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你和他阿姐像,就不由自主地拿你当作我那义女。”
“我只是想告诉我那义女,我和她义父,还有她义弟都很想她。无论她是生是死,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都永远是她的家人。”周纤望着姜鲤,颇为认真、诚挚地说道。
姜鲤与她四目相对,望着那自眼眸中快溢出的怜爱,有一瞬的心里阻滞、鼻头发酸。姜鲤其实很想应周纤,告诉她,义母,我就是阿离啊。可是她不敢,她依旧害了认了一人后,便会被其他所有人认出来。
姜鲤的眼眶微湿,仓皇地别过脸去。
周纤也没再和她多说其他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