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雾中的滋味,的确谈不上好。尤其是这雾气中裹携的丝丝冷意,直定定沁入经络骨肉,通体冰凉不说,竟然能在夏未出伏时打数个寒噤,可见这雾确实凉意极浓。 三人当中,数云仲最为不爽。 原是方才经脉便叫秋湖割裂,虽说唐不枫误打误撞,将一枚枣色药丹喂入少年口中,硬把体内那些肆虐无度的剑气收纳起来,又使得经脉恢复如常。但长钉入木三寸,即便将其生生拔除,可留下的印槽仍是印槽,并未完好如初。 同这道理相仿,即便如今经脉伤毁已然痊愈,可经寒气这么一摧,定不会舒坦到哪儿去。可既然是点过了头,且已是打马而出,断无因这一星半点的症结回返的道理。毕竟置身江湖久了,总因些微末伤患自怜,落到旁人耳中,那可是相当跌份。 吴霜走前倒还需守夜寻食,可商队之中各色琐事,早就叫当家的安排得分明,即使少年有心相助,也顶多是锦上添花而已。故而一路之上除却安心练剑行气,鲜有其他诸事可忙,闲来无事,少年便自个儿琢磨了些一行至今的道理,当中便囊括头前这句,且常用这话自省。 于是一路以来种种劳心费力,坎坷险阻,不知为何便淡去许多。 将各色杂念抛诸脑后,云仲伏低身形,不怀好意地捋捋这头夯货愈发油亮的马鬃,呲牙道。“看来在城中徘徊多日,倒是没把自个儿饿着,过得相当自在。” 而这头夯货却撅撅马嘴,打个响鼻,并不在意少年调笑打趣,反倒是悠哉游哉踱着步子,一步三摇晃。 岂料少年蹬鼻子上脸,朝马后鬃处轻轻削了一掌,“养精蓄锐这些天,瞧瞧你身上这身膘儿,也该撒欢跑跑腿了吧?”马儿猛然掉转过头,险些咬到少年袍袖一角,惊得云仲连忙抓紧缰绳,在马上晃动半晌才稳住身形。 少年骑术,可谓是差劲至极,这一星半点御马的本事,还是从吴霜口述当中寻摸来的,此刻更是捉襟见肘。再说此刻马未配鞍,马背鬃毛更如缎面般滑溜,要是真个提起腿儿来跑得欢畅淋漓,恐怕率先吃不住的,那便是云仲了。 先前拍拍这头夯货的后鬃,大抵只是少年有意调笑而已,算不得真。 可这夯货哪管这些,本就极通灵性,打背上少年语气当中,大致也能猜到这并非什么善话;再者城里头虽好,可大多马儿无论公母,瞧见它这身杂花毛色,绝数都不愿与它多 耍上一会。若非要说城里何事最为舒心,还得是避雨时候那两枚糕点,同那未及豆蔻年的姑娘,来得最为衬意。 想到那糕点滋味,这匹杂毛马儿便彻底撒开了欢,不再管背上那贱气十足少年是否坐稳,膀胯运力,一人一骑便如劲弓离弦,直奔前头而去。少年只觉肩膀向后一倾,,整个人便随这头憨马一道前行,仅吐吸半口,就仿佛窜出十来丈距离,蹄如踏雷声响,随风一并落在脑后。 少年可没想到当下的情况,一路之上这头夯货的倔脾气,真个令少年吃过不少亏,罕有顺从的时候。而今马儿撒开四蹄,足下生风,吓得少年不由得将一手搁在马脖上,这才勉强不至于从马上摔下。风声雷声,瞬息而过,此时少年却发现,原本马儿油光水滑的背鬃,此刻已然能端坐牢靠,不再有方才随时脱手坠下的意思。 马背呈弓,将骑术颇为生疏的少年轻轻夹在当中,虽不紧实,可却足以使得少年端坐无碍,况且马儿蹄步极为稳当,同少年印象当中的颠簸不同,反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少年也从半趴马背的狼狈相,缓缓挺起了腰杆,一气跑出好远。 商队中人更是惊得够呛,见三人所系的成捆绳索,原本是少年滞留匝在原地的匝数最多,松松散散垂于地上。可不过眨眼之间,少年马上连带所剩的绳捆,便突兀间被抽去半数,臂粗绳索骤然解捆,绳索更如同条长龙一般腾空而起,于沙中乱砸一气,引动无数尘土。 “老头,你可曾见过这般快马?凭这脚力,即使放在军营当中,想必也是能轻易驮着二三百斤的甲胄健步如飞,端的是匹良马。”当家的骑御之术亦是半生不熟,可见过好马忒多,眼力见自然就日复一日增长起来,如是多年以来,亦是见地极深。此刻瞧见云仲方向那捆绳索,甚是稀奇。 老三斤自打那绳捆砸起数抔尘沙,面皮神色就肃然起来,此刻闻听当家言语中的赞誉意味,便斜斜瞅了眼后者,“良马?倘若是叫军中那帮贵人听见,还不得将你这肥厚舌头割下去泡酒水。寻常可称为良马的,最多不过是将手臂粗细绳拽起。且行路愈长,则气力越是不足,可你瞧瞧这匹,前行百丈余,绳索可有松劲的意思?何况此处土地皆是细沙,重踏之下极易陷足,那匹却丝毫不见颓势,甚至有逆水行舟,愈演愈猛的势头。” 当家的啧啧,“当真如你所说这般玄乎?” 难得能从当家胖脸中瞧出些见识浅淡的意思,老三斤哼哼道:“照我说,此马虽说花色差劲至极,可只怕整片齐陵都挑不出这么一号,即使在大元部那穷山恶水的鸟地儿,挑出这么一头,亦非是容易事。” 转瞬之间,云仲已是一人一骑窜出二三百丈,胯下夯货也是跑得尽兴,步子也是渐渐放缓。 少年环视四周,见周遭雾气寡淡,明明昊日已出,寻思着扥扥绳索,示意商队中人来此,于是翻身下马,朝已被拽得笔直的绳索,轻轻一拽。 孰料仅是这一拽的动静,却引得周遭雾气,凭空便是一阵翻腾涌动,云仲身后更是生出无数水波翻涌声,浩浩难绝,声震九霄。 白袍少年回过头来,却见天地之间仿佛开出道门户,门内是黄沙雾气,门外是大水漫天压覆而来。 雾气叫这阵摧枯拉朽的水气冲得更为稀薄,不远处韩席一手擎弓,单手拽住缰绳,免得马儿受惊,亦是瞅见了此处的壮阔奇景,满面皆是震惊之色。 这道门户,正如道天关一般,当中无数陆离云纹横陈,华光万道,生生抵住外头无数重水幕,寸许不得进。 城主府中,沈界已是熬得困顿,抬眼之际,却见聂长风猛然朝蒲团边际吹了口气。 随后,门户外的清澈水幕,便如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