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剑指的云仲自然无法力敌本命剑在手的铁匠,何况这铁匠稳稳立在四境。
赤龙虽已是堪堪自前三月之间的困苦境地中抽身出来,奈何依旧是时日过短,磨刀练剑尚需功夫,而赤龙温养内气,又岂能一日千里,因此纵然是云仲顺遂其意,连番去往各处垂钓山水气,也远未曾恢复如初,何况眼下对上的四境,境界之深厚,远非寻常四境可比。
虽然云仲接连自剑指处递来连绵剑气,但皆是一一被老铁匠拦下,六尺巷剑芒吞吐,明灭不定,无需凭剑气抵挡,单是凭修行人眼中最是不入流的剑芒剑罡,就已经拦下云仲凭两指为剑,递到身前的剑气,翻身腾挪,剑花往复,从始至终都未曾有剑气浮现。
虽仅是起手试探,云仲心思就猛然沉将下去,这位山兰城从来不曾显露身手境界,空锤了许多年剑胎的老铁匠,境界着实奇高。
剑名六尺巷,剑芒当有六尺远近,无论云仲自身剑气无踪无痕,往来极快,却半点也未曾沾染老铁匠衣角,而是在其剑芒吞吐身形来去之间,尽数化为尘烟飘散开来,至于先前所布下的数座大阵,即使老铁匠自起手后就未曾破去,不过当中层出不迭的神通,皆是被一人一剑,轻飘化去,到头来皆被剑芒嚼碎。
天堑鸿沟,此话在修行人中,常被提及,然而有时道理就是道理,隔境隔山,哪有半分夸口。
而云仲终归是收起始终盘桓心头,迟迟未散的一丝侥幸,双手捻指,剑气卷土重来时,已是动用赤龙根本,原本就如潮似海般的剑气,于赤龙内气源源不绝冲刷萦绕之际,再增长数倍,本来仍有一丝未曾圆满的剑意,同样愈发圆满,本是通透剑气,如今经赤龙内气加持,骤然缩紧,形同在雪原间,腾起头鳞牙分明的走陆长蛇,摧垮坚冰,波碎雪尘,犁开道足有数十丈的深壑。
不曾动用其余神通,剑气更是未曾走招,单凭赤龙内气,乃是一力破局的手段。
而剑气散去,雪尘再度落地,狂风回转的时节,老铁匠身前堪称脏乱糊墨的衣襟,仅是有道最是不起眼的裂痕,而若要说铁匠应付这道呼啸而至,力逾万钧的通天剑气时,对招的手段有何变化,仅仅是将剑横在身前,横推出一道瞧来最是平淡无奇的剑气。
立在四境的修行高手,云仲从来也未见过这等人。赤龙有何等本事,云仲从来都是最清楚不过,即便是有诸多迷雾笼罩,但经赤龙所递来的内气,一经催发,近乎已能同五境比肩,虽远未至其全盛,但也绝非寻常四境可敌。
然而就是这么道与五境都不应当相差甚远的剑气,铁匠只是抬起有些浑浊的两眼,微微颔首,顺带将手中剑挽个剑花,浑然不似是风烛残年,蹙起眉头朝云仲身后那头神情愈发肃然的赤龙望去。
「老夫不愿夺人宝物,此事从来都未做过,但倒是向同少年人问问,这头赤龙的来头,毕竟是许多年都未曾见过,此等化腐为奇的金贵物,只怕饶是那等世家宗门,穷其家底,也掏不出如这头赤龙似的神妙物件。老夫空活如此年岁,应当还算有点见识,却是认不出其来路。」
云仲眨眨眼,很是淡然,「哪来的赤龙,晚辈着实未见过,倒是斗胆问前辈一句,究竟立在几境?」
「晓得了,那便是不愿说。」老铁匠果真未曾再度出手,也未曾再度逼问,显然身在山兰城内的时日,已是使得这位修行道上的老者愈发心境稳固,难以掀起半点波澜,或许在这位境界奇高的老人家看来,这么一头赤龙,虽不多见,倒也不属绝无仅有的天大机缘,「不过既是少年人不愿透露这尾赤龙来历,老夫也只得将话说得含糊些。其一,这尾赤龙,万不可见光,其二,如问老夫的境界,只可说在五境之下。」
话说得相当客气,更无半点恶意,诸如赤龙不可见光这等话,铁匠并
非是头一位同云仲直言的,南公山上颜先生,也曾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云仲这等性情不愿藏掖,或是因其城府不足,叫旁人知晓此事,轻则是追杀得上天入地无路可逃,重则是受剥骨抽筋,炼魂掘舌的苦头,或许报出吴霜名号尚能留得一命,但就凭南公山上这些位徒弟师父的性情,犯起倔来,或许连性命都存留不得。
不过饶是如此,云仲还是照方才模样,并拢两指。
五境之下,这话说得已不算是过于隐晦,然而五境之下,却与寻常四境仿若云泥,怕是相距五境,也唯有一线之隔。仗着赤龙威风能勉强应对,但求胜分明是艰难,更何况眼下即使欲要拖延一时半刻,都未见得是什么易事。
再并指,与先前切磋,便是大相径庭,老铁匠接下一剑近乎毫发未损,便已是占优,切磋二字点到为止,已是算铁匠胜过一半,再要讨教,已不能算是切磋,这是规矩,偏偏两人又是心知肚明。
再并指时,赤龙内气毫无保留取巧,尽数倾斜而下,灌注于云仲头顶灵台,通达百窍直抵丹田,再将方才本已是睥睨四境的剑气怒涛,拔高数成,压覆而来,去其花俏,单是以剑气盛威对上铁匠的高明境界,剑指递出,而周遭大阵骤然起伏变化,雪浪腾空,硬是布下数方虚境,立身其中,不知青天。
即使明知自身阵法修为尚不精熟,云仲仍是借来赤龙内气,先行一步摆下大阵来,不过既不是用以伤敌,神通多变的杀招阵,也并非是用勾连山兰城外百丈坚冰伤敌,而是在这等节骨眼上,照猫画虎似取来自家大师兄所用的迷阵手段,虽施展的时节,仍旧是磕磕绊绊,但虚晃了两晃,竟当真是将大阵由先前的伪象,强行转变为一方幻阵。
老铁匠周身种种用以障眼的神通,风火雷霆尽数收拢,一时也无云仲递来的剑气,周围空空荡荡,飞雪未落,长风不过。
仅仅是有位笑容和煦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走入阵中,咧嘴走到铁匠身前,笑吟吟递来一枚剑胚。
而这枚剑胎,便是铁匠耗去数十年光阴,在山兰城中破败屋舍中,昼夜敲打的那枚,如何都能认得。
年轻人递去剑胎的时节,仅是一瞬,大阵中央风雪却是慢下许多,慢得足能使铁匠瞧清,眼前的年轻人自个儿的确认识,且有不短年头的交情,可正因此,原本神情很是淡然,浑身无半点戾气的老铁匠,瞬息之间须发皆张,先是一剑斩断剑胎,而后将剑柄都险些送入那年轻人的前胸,血水登时四溅。
四境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