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阁楼里。
一张镂刻浮雕的木桌上,摆着品类繁多、滋味各异的精致糕点,每一个盘子都和它上面的糕点相得映彰,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
公主斜靠在贵妃椅上,一只手撑着头,眯着眼睛,在她身旁伺候的是张掌事。
张掌事跪在贵妃椅前,手法娴熟地帮公主捏腿。
待客区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已年近半百,利落扎起来的头发里可以看到有银发混在其中,脸上也依稀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当他看向上面的公主时,额头上更是有明显的沟壑,这人便是工部尚书,张承。
而那个一丝不苟,脸上甚少有表情,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张掌事,名字是张淑,她是张承的妹妹。
张承出身于一个偏远的小村庄,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他是老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父母死得早,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他小小年纪就进了窑口烧砖。当时带他的师傅是个童生①,读了许多年的书,却总是在院试②的时候失败,年纪大了只得一边出来打工一边读书,这就是张承的第一个老师。
张承日子过得极苦,但毫无疑问他也是幸运的,他通过层层考试让自己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她的妹妹也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了公主的身边,两个人为公主办事,得公主赏识,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披上了鲜艳的皮囊。
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小时候有一年土匪进村的时候,他们最小的弟弟张忠跟他们走散了,现在生死未卜。
张承端起一个青花瓷的茶盏,上面描绘着的双犄牡丹栩栩如生,他半开茶盏,看着里面上等的峨眉山竹叶青茶躺在盏底,腾腾热气扑面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每品上一口上好的茶,喝上一口醉人的酒,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再回到用箪③喝水的日子,那水都会馊了的日子。
张承就无声地品着茶,等着公主发话。
半盏茶后,公主睁开了眼睛,她做了个“停”的手势,张淑就停了下来,起身站到了一边。
公主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腕,“久等了,张尚书。”
张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行了个礼,“这是臣应该做的。”
公主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拿起桌子上的琉璃杯子,浅玫瑰色的汁液在杯子里摇晃着,刹那间醇香飘逸而出,酒香四溢。她轻轻啜了一口,唇齿间便溢满了香甜的味道。
和敬公主李铭娴最喜好葡萄酒,日日都要饮,千杯不醉。
她赞叹道:“酒不错。”
张承谦卑地答道:“能得公主赏识,甚幸。”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是觉得不够尽兴,她眉尾稍稍一抬,张淑立马端起酒壶将酒杯满上。
公主又将杯中酒一口喝完,才说道:“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张承答道:“我这边得到消息,李清许借着让程芝芝静养的名义,将她从将军府赶出来了。”
公主冷嗤一声,“蠢女人。”
张承附和道:“确实,不过这下她惹得萧自衡一家很是不开心,公主您的计划可能就会受影响。”
“是吗?我倒不觉得,我看那萧自衡对兰惜甚是上心,这对我来说更是好事。”公主用一种审视又带着些嫌弃的目光看着张承,是个好的狗腿子,就是太笨,脑子不灵光!
“可是那兰惜,性子倔强,本就不好掌控,公主您费了这么大心思,才让她答应建造第一楼,如今她再碰上萧自衡,恐生事端啊。”张承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自有办法拴住她。”她透过琉璃杯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承,心生厌恶,这杯里的酒喝着也变味儿了,张承此人做事太过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现在官位大了之后,更是天天想要保住脑袋上的乌纱帽,这样的人,只会是拖累。
张淑已经跟在公主身边二十年有余,她能做到掌事这一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她有个哥哥,相反张承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多少跟她是分不开的。她眼见公主现在的表情,心里便已了然,公主对哥哥已经很不满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只觉得恶心,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就是不肯改!
“可是太子那边......”张承还是不死心,他觉得公主做事太激进,很容易自食恶果。
“你今日废话是真多。”公主摇晃着手中的琉璃杯,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对他的不满已经摆在了脸上。
张承听出了公主语气中的不悦,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将军府之前安插的帮助程芝芝的那个人失踪了。”
“哦?是吗?”公主不以为意,“失踪了就失踪了吧。”
“这是臣的失职,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张承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一旁的张淑现下也没摸准公主此话何意,只能再次将公主手中的酒杯斟满。
公主放下手中的琉璃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程培安收到敕牒了吗?何时能抵京啊?”
“已经收到了,估计三月初便可到。”张承胆战心惊地回答道。
公主冷淡地回应道:“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张承头低得更低了,已经要挨到地面了,“有的,公主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件事情,我打听到了一些。”
公主正了正身子,“说说看。”
“建造第一楼地基的那个人名叫殳鸢,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修建了很多的房屋,当时建造第一楼失败的人都被先皇处了极刑,导致第一楼好长时间无人敢问津。直到她出现,第一楼才再一次开始建造,但是地基建到一半的时候,她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了,过了一段时间她就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未明,我去衙门里查过,没有关于她的卷宗。我后来又听人说,皇宫里的坤和宫也是她改建过得,我便托人去宫里打听,也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跟她有关的一切都被埋得很深。直到后面有一个浣衣局疯疯癫癫的宫女不小心说过,这个殳鸢似乎跟荣亲王的母妃德妃是好友,好像跟皇上也是认识的,那个宫女甚至还说、还说......”
“有什么就说”公主睨了一眼张承,偏过头不愿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