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以为他会以“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之类的寒暄作为他们偶遇的开场白。
上来就是这样单刀直入的一句“怎么了”，竟然让她心生一种彼此是熟悉朋友的错觉。
龚思俭似乎给了她一些耐心，在她低头整理仪表的时候一直保持善意的沉默。
“我没事。”云野迅速恢复平静，回给对方一个得体的微笑。她想起那两盒昂贵的巧克力，不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于是小声对龚思俭说：“你稍等我一下，我……我先去随个礼。”
龚思俭有一刻的迟疑，最终还是朝云野点点头，看着她一手拎着包衣服，一手手肘挂着脱下来的执勤外套，健步向签到处走去。
“刘老师。”她和那边的人打招呼，语气已调整得自然平稳。
他抬脚跟了上去。
刘女士配合今天的场合穿着一身颜色低调的紫色旗袍，修身，雅致，不是她往日的风格。
她不熟练地踩着细高跟从桌子边绕出来，热情地向云野张开双臂。
她们曾是要好的师生，云野并不吝啬一个拥抱。
“咱们多久没见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漂亮得这么出众，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刘女士语气有些激动，她真心为见到自己的学生而喜悦。
“老师也一样，这件旗袍很衬你的肤色。”云野笑了笑，如实夸赞。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话，和刘子煜的关系并不影响她们师生之间的情谊。刘女士飒利，拎得清亲疏是非，云野始终欣赏她这一点。
门的另一边，新娘正哽咽着发言，一声“我愿意”又引得礼堂内响起片片掌声。
“你今天……”刘女士不确定云野出现在这是否是凑巧，但刘家的宾客名单上必然不敢加她的名字。所以她欲言又止。
云野明白她的想法，直言：“我们单位组织在会议中心附近执勤，我在这里午休。”
“没想到他们在这办婚礼，还挺有缘分的。”她掏了掏裤兜，把随身的二十四块钱一并拿了出来，“那我就顺便随个份子吧，祝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她放下手里的袋子，码了码那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把四枚一元硬币叮了咣铛地放在上边递过去。
这个举动着实难得一见，无疑让在场的几个人瞠目结舌。
坐在两张签到桌后面的五六个姑姐姨婆都被调高了兴致。女性的直觉使她们顷刻间嗅到八卦的气味，眼下的场景即将成为她们茶余饭后振奋精神的谈资。
只有刘女士面色如常。她爽快地接过云野放上桌的礼钱，并向旁边的亲戚询问有没有准备额外的红包。
桌后的年轻女孩到处翻找了一通，未果，有些尴尬地回话：“小姨，我没找到……我记得拿了呀，放哪里了呢。”
云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她想说那就别麻烦了，直接扔那钱箱里就行，料是没人再和她一样，随这样的份子。
一道男声在这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这里有。”
云野寻着声音抬头。
龚思俭正从女方来宾签到的位置走过来。
他从衣服侧兜里拿出一小沓利是封。崭新的，透明皮包装，开封处还贴着某商店的价签。他抽出来一张递到云野手里。
这下云野真的有些惊讶，“你是来参加婚礼的？”
“不算。和你一样，随个礼。”龚思俭答道。
“哦……”云野眨眨眼，仍然是一副意料外的表情，“给女方随？”
“嗯，给女方随。”龚思俭重复了她的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的眼睛。那表情，像是从她这番话中获得了额外的信息。
又拿这种想将人看透的眼神看她。
云野腹诽，小伙子不好对付。
和他交谈总让人不自觉地反省和审查自己。她想到龚思俭家里认识的大领导，想到宁家的政府关系……显然她刚才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她突然被那样的注视搞得有点不好意思，面颊上刚退下一些的潮红重新泛上来。云野别过脸，小声强调了一遍“你先别走”，然后客气地去和刘女士道别。
龚思俭站在她身后，对周围那些逡巡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垂下眼拿出手机检查消息。
“有机会在临港见。”临走前，云野听到刘女士这样说。
婚礼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多半的进度。龚思俭随云野在走廊一角站定，仍然能隐隐听见宴会厅内传来的父母致辞声。
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已经完全平复了情绪，除了脸蛋上的红晕还没彻底消解，不再露出任何破绽。
“你午饭怎么解决？真的不在里面吃？”
龚思俭答得直率：“不了，反正也吃不饱。”
“那你要是没什么急事，我请你吃个便饭？”云野终于找到机会说这句话，“你送我的巧克力真的太贵了。”
择日不如撞日，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离她下午的执勤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充裕，除了自己这身打扮有点不伦不类之外，一切刚好。
“如果你不方便，我也可以直接给你叫外卖。”云野考虑到其他，这样补充，“但是这顿饭我肯定要请的。”
龚思俭看了眼她，又睨了睨不远处的正在开门下客的电梯，再次与她对视，“啊……不算不方便。但我不是一个人。”
云野之前就猜到他有女友，一听他这样说，心想自己的顾虑真的应验了，于是连忙摆手澄清，“不是的，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阿俭！”
话没说完，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打断。云野停下挥动的手臂，转身向身后看去。
叫人的是个梳狼尾发型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看上去和龚思俭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身高，但比他清瘦。那人手里拖着行李箱，从头到脚的打扮都过分时髦，时髦到不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在市中心被街拍的长枪短炮四面夹击。
他向他们走过来，表情从纳闷变成好奇，视线也很快从龚思俭那里转移到了他对面的人脸上。
云野被盯得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