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衷踏出乾清宫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太子从不远处走来。
他避让到一旁,低头行礼道:“太子殿下。”
太子目光扫过他身后小太监手上捧着的酒壶和白绫,与他擦肩而过。
邓衷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在宫门前停留片刻,转过身,直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太子快走到殿门前,突然心有所感,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看着邓衷远去的方向,眉头一皱,刚准备开口。
此时,梁金正好从殿内出来,看到太子,笑着迎上前来:“太子殿下来了,陛下就在御书房,让奴才请您进去。”
太子只得按捺住心中不安,转头对着赵佗吩咐道:“去盯着邓衷,有事立马来报孤。”
看着赵佗匆匆离去,他这才随梁金踏进御书房。
***
邓衷带着宣旨的小太监一路来到东宫。
进了鸣翠轩,宣读完圣旨,第一个崩溃的却是紫鹃。
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如开闸的水阀一般不要命的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陛下怎么会突然赐死良媛?邓衷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跟陛下求情!”
卫昭伸手拦住她冲向邓衷的身子,牢牢地抱住了她。
“紫鹃,别难过,我有一些话,你帮我带给太子殿下。”
紫鹃抱着卫昭,泣不成声。
待卫昭交代完后事,便将紫鹃推出了房间。
她关上门,看着面前的鸩酒和白绫,擦干净眼泪,对着邓衷笑道:“小邓子,我不想死得太难看,等我毒发身亡,记得帮我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邓衷已经站成了一尊雕像。
卫昭走到箱笼前,找出了一个严密包裹的物件,取出里面的一封懿旨交给邓衷。
“这是以前贵妃娘娘赏给我的出宫懿旨,我本打算等生下孩子,便向太子殿下辞行,没想到,阴差阳错,封存至今。我与殿下,果真如飞鸟与鱼,注定不能长相厮守,能偷得这片刻欢愉,已是此生无憾。”
邓衷看着手中懿旨,颤抖着手打开,彷如抱着一根救命稻草,连话也说不清楚。
“太好了……昭姐姐,走,快走……我们一起去陛下那里,你有贵妃娘娘生前的懿旨,陛下一定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卫昭却躲开了他的手,摇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邓衷不能理解,嘶吼道:“昭姐姐,我放弃了所有的一切来爱你,冒着砍头的风险也要助你离开皇宫,你却宁愿死也要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吗?”
卫昭一愣,她从未想过邓衷对她居然是这样的心思。
她踮起脚,摸了摸邓衷的头顶,温柔道:“小邓子,谢谢你喜欢我,但我只把你看作我的弟弟。不论是小时候在我面前哭鼻子的你,还是长大后权倾朝野的大督公,你都永远是我的弟弟。”
邓衷一下红了眼。
卫昭拿起小太监托盘上的酒壶,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笑了笑道:“人固有一死,只不过过程不一样而已。其实现在想想,当年在猎宫城下,若是叛军一箭将我射死,才是我最好的结局,起码后面也不用再经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邓衷看着卫昭端起酒杯,全身都在颤抖。
如果他不是个阉人!
如果他不是个阉人!!!
他一把打掉了卫昭手中的酒杯,嘶声裂肺吼道:“我不能看着你死!”
酒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卫昭惊讶地看着邓衷,“小邓子你疯了!你要抗旨吗?”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邓衷拔出腰间长刀,一刀砍在酒壶之上,将酒壶一分为二。
旁边的小太监见势不妙,就要偷偷跑出去,被邓中一刀砍在背上,倒在地上。
卫昭连忙拉住他,“小邓子不要啊!”
邓衷状若疯狂地看着她,“我要带你出宫!”
卫昭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将他一把甩开,“我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
“邓衷你听我说!”卫昭一巴掌将邓衷的脸扇到一边,将他暂时打醒过来。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不能走的原因有三。”
“其一,太子殿下心系于我,若我还活着,殿下必会寻我,而陛下却要杀我,天家父子相争,波及的将会是整个朝堂和天下。”
“其二,太子殿下曾答应我五年之内不再娶太子妃,而太医却与我说过,我再次受孕的几率极小,如若太子有难,大魏后继无人,必将引起滔天祸事。”
“其三,是我不愿意看着你再为我牺牲。”
邓衷急道:“可我愿意为了你,荣华富贵、滔天权势,我统统都可以不要!”
卫昭看着邓衷,神色放缓,摇了摇头道:“小邓子,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尚鸾台大督公的位置,又一步一步走到禁军大统领的位置。旁人只知你权倾朝野,又何尝得知你背后的心酸和苦痛?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为了我,多年努力,一朝尽毁。”
邓衷一时默然。
卫昭叹息一声,看着窗外的蓝天,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多么无拘无束。
“小邓子,我并非不怕死,我只是真的累了。”她喃喃道:“如若有下辈子,我不愿再入宫,也不愿再遇见太子殿下。我只想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女郎,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就好。”
邓衷听出她话语里的心怀死志,一时间满目苍凉,魂不守舍。
卫昭趁机将邓衷推出门外,将门反锁。
不顾他在门外大声叫喊,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满地狼藉。
现在毒酒也没有了,看来她只能选择白绫了。
没想到,到死命运都还要捉弄她一把,她竟连死亡的方式都不能自己选择。
她拿起白绫,静默片刻,然后将白绫抛过房梁,系上一个死结,脚踩在矮凳上,慢慢把脑袋伸了进去。
下一刻,随着破门而入的声音,矮凳被踢翻,连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