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跪到了天亮,自然也是跪倒了一片!临时取消了早朝,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经过一夜一众大臣也早已筋疲力尽,互相搀扶着出了皇宫
经过一夜的自我沉淀,赤炎冷静了不少,理智逐渐回归,复又清醒!关心则乱,的确是自己欠考虑了!心际却是一抽,心烦意乱的隐隐作痛,他揉了揉,最终叹了口气,嘴角挂笑,竟是些许自嘲
大臣皆已离开,独不见王喜进来,昨夜他同他们一起跪在了殿外:“大臣既都退了,公公也不必跪着了。给朕将药取来,朕该用药了!”
王喜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堆满奏折的案几上用砚台压着的纸,纸上墨痕未干
那是一幅雪梅图~是赤炎几个时辰内将将作完的,整幅图上遍生枝桠枯干,独有一支梅花凌雪绽放,显得孤寂又顽强
王道孤独!
他盯着雪梅图上独开的一枝腊梅,眼波幽深,却又找不到焦点。
赤炎只瞥了一眼王喜放在一旁的药碗,碗里墨清的药汁散着苦味,堪堪将它放冷了,端起来才往嘴里送
王喜腿一软便在旁跪下:“圣上,若是有气,只管冲着老奴撒,别拿龙体置气!众位大臣想必昨日跪了一宿也该想明白些问题,往后圣上朝堂之上还用得上他们,也万不可和他们置气,横竖老奴就只有一人,不打紧的!”
“朕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讨厌自己这具身体”因为自小患有心疾,他不能习武,所以才处处掣肘,也看清了现实:“朕出去又如何?”
他的嘴角沁出一丝苦笑,复又看向碗里墨清的药,一下摔碎在了地上,原本周遭静的似死水一般,这一声如惊雷乍起,也惊住了门外提着食盒的女子
“圣上是指挥千军万马,掌握生杀大权的君啊!圣上可以送姑娘一个太平盛世!”
他本就握着这世间最好的剑!
他该是一个措置裕如的帝王!
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他看向王喜的眼中透着可以让星火燎原的光!王喜已经蹲下身子在收拾地上碎裂的碗碟:“传令,若是寻不到人统统提头来见!”
门外的女子端着碗盅,踌躇不前
直到王喜退了出来,看向这个沉静清秀的女子,上前躬身道:“问崔娘娘安”
赤炎选妃之后,一无召见,二无敕封!这称呼一时之间竟没有合适的
王喜复又进门:“陛下,门外崔娘娘求见”
崔姝怡,崔护之女!大选竟然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了,后宫里的女人他只从画像上看过
赤炎搜寻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最终发现连个模糊的身影都搜寻不到,只眯着眸子,往外看去,这一看,便看见了门外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在昏暗里骤然发亮。
也许是逆光,又或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轮廓,只觉姿态端庄,笔直的站在门外,他挥挥手,待王喜退到了门口之时,他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宣~”
赤炎托着腮,好整以暇的一直注视着她,从她进来到跪在御前
姿态得体,面容清秀
他目光清澈明朗,横越虚空
与他对上的是一双如水透彻的眸,干净的不掺任何杂质,同第一次见到慕玄时一样,她的脸上也有一种泰然自若的神情
“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起吧!”见她仍然立在下方,又道:“不是送给朕的吗??”他指了指她手上的食盒
“过来!”
这一声本应是不容置疑的帝王令,却让崔姝怡觉得像藏匿着不该有的极致魅惑,叫她生出隐约希冀
赤炎就直白的盯着她,幽深的目光里满是疑惑与审视。她轻轻放下食盒,径直抬头又一次与他对上,很快又垂下眸子,清浅一笑,这笑含蓄内敛又落落大方
就那么一瞬间竟让他生出一股怪异的熟悉感,是因为未经尘世熏染的人,都给人这种感觉吗?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的是第一次见慕玄时的场景
“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圣上尝尝合不合口味”
赤炎瞥见食盒里整整齐齐躺着四色梅花糕,他拾取一块,竟不同于平常的酥香口感,入口软糯
吃了两块却觉得如嚼蜡一般,连滋味都盖了,终于吃不下去了
其实她们是不一样的~至少她从来不会这般乖顺听话
那双幽深晦暗的眼里藏起了先前的冷烈与戾气,唇角一勾竟也有些许三春的暖意,再看向她的时候,狭长的眉眼里有笑意,却毫无半分情愫,甚至是理性:“朕可以给你身份,地位,甚至恩宠,但是朕唯独许不了你们白首一人,你可明白,朕给不了爱”
不是震撼,纵然是事先已经做了准备,但听到的时候,仍觉得是那份美好的希冀从中心裂开了,心里面种种思绪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怔然的同时,竟生出几分莫名的狼狈与苦涩
她的手微微一颤,她从父亲的口中听过他的事,那时候她觉得在她心底里抽枝发芽,隐约的情愫叫做倾慕
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所以,那日的满城烟花雨下,她站在阁楼之上,望着城墙上的年轻男子
那样热闹的日子,落在她的眼里,他却显得……孤寂!
父亲说过:这世间最要不起的就是帝王的爱,最不能要的也是帝王爱
“圣上的爱是大爱,爱的是万民苍生~这样的爱,妾不敢奢求”
“朕爱苍生?!”他似乎呢喃的这句,竟像是不确定一般
长眉凤眼间,那璀璨得能扎人眼的锋芒,终是冒了出来,声音无比清晰道:“朕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