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像是一只夹烟的手,背景是灰和黑,纹身的手臂垂在腿侧,灰色的烟雾冒着,特别有感觉,但也显而易见地宣告她这微信背后的主人是谁,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一气之下单方面把姜则厌的微信给删了。
没通过,退出验证框,刚想切换到播歌软件,偏偏又一条好友验证跳出来,她点开:等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来找我。
又发一条:我在这等着。
他还真把验证框当对话框聊了。
索性把手机关了,倒头继续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耳膜边传来一阵敲门声,虞伽才从半梦半醒中睁眼,嗓子眼很干,室内的窗帘全拉,光线很暗,她分不清现在是几点,只当还是凌晨,起床气特重地回一句:“刚睡下呢,怎么了?”
“伽,十点了,”皇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该起来吃早餐了。”
“再睡一会儿。”
“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讲。”皇甫欲言又止,人还在门外站在。
这时候大脑总算清醒了几分,虞伽拨开挡住半张脸的长发:“什么事?”
“姜则厌还在院子里等,你出来看看吧?我去喊其他人起来吃饭。”
这么一句话撂下后,又传来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虞伽撑起手臂,先前的困顿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大脑开始复苏运作,回想起凌晨时分姜则厌似乎发过好几条微信好友验证,回想起皇甫说的那些话。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
虞伽终于不再赖床,从床头柜摸到手机,黑着屏的手机暗示着她昨夜在恼怒下的关机行为,脑子木木的,感觉昨晚的所有举动都像是梦游,然后,开机,但对方再没发过一条消息。
姜则厌等了她一晚。
终究还是心软了。
还是没狠下心来让他在那儿继续死守。
虞伽打开院子门的时候,被外头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浑身打了个颤,她抚臂的同时反手将院子门关上。
那时候,整个院子烟气缭绕的,温泉汤池里冒着丝丝热气,姜则厌就坐在伞下的休憩椅上,山里的温度很低,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身上覆盖着沉淀了一夜的寒气,他那样一个平日里没有正形的人,此刻却特别沉静,两指间夹一根烟,手臂悬在椅子的扶手上,烟头亮着,烟雾漫着,他却始终低着头,直到虞伽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也没抬一下,看起来稍许孤寂。
她坐到他边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石板桌,上头摆着一壶温着的热茶,她把外套裹紧了些,叠起腿,若无其事地说:“法国那边放假了?”
离他上次回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但此刻却恍如隔世。
姜则厌一声不吭地坐着,过了半分钟后,才揉了揉疲惫的脸,回:“不是。”
“你回来家里人知道?”
“不知道。”
“所以是瞒着家里人咯?”
他不说话,虞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觉得他行事风格真的太随心所欲了,可又想想,他是姜则厌,也没什么不对,毕竟这是他公子哥一贯的做事风格。
三秒后,拨了拨头发,切入正题:“皇甫说你找我有事要说,你讲,我听着。”
“伤口处理过了没,还疼不疼?”
“这是你要找我聊的?”
烟雾在空气里无声地燃着,他说:“孩子没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山里的空气很湿润,甚至能听到幽幽山谷中的鸟鸣声,虞伽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小口后,才说:“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是吗?”
他无声地笑了笑:“以前祈耀他们总说我对感情麻木,事实上我他妈根本一窍不通。”
“现在开始反省?”她撇头看他一眼,“不觉得更没必要吗?”
他终于别过头来看她:“你那晚讲过的话全在我脑子里,我到现在做梦都是那晚的情景。”
烟雾顺着他悬着的手臂往上冒,飘到他下颚处,还是那张混世皮囊,只是熬了一整夜,身上覆着一层掩盖不住的疲。
她不说话,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
“那天晚上你走之后,我想了一夜。”
烟灰从他垂下的指尖掉落一截,凉风习习,吹来一阵汤池的雾气,竹林间发出一阵窸窣声,他继续说:“无论你要不要回来,我都没办法不爱你,没法把跟你在一起的记忆抹掉,也没法假装不在意。在法国的那段日子,我不比你好过,我想过要忘掉你,跟别人谈,甚至跟别人结婚,但谁都不是你。”
“姜则厌,这话从你嘴里说不出来。”
那时候,他在烟雾中微眯的眼睛有些红:“栽你身上又如何。”
……
“你只有一个。”
……
明明是一句感人肺腑的情话,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那些争吵过的画面,那些命定的错过,那些靠烟酒熬过的孤寂夜晚,那些流过泪后的痛彻心扉,过往种种如云烟般从眼前浮过,心口一阵起伏,本以为他一旦袒露脆弱她便会无条件地选择原谅,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有的坎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就再难跨过去。
虞伽仍一声不吭的,姜则厌将烟头摁进茶杯中,随后将掌心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声音很低,是从未有过的落寞,他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要跟你认错,你要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是我该,我自作自受我都认。”
两相对视中,他们的距离很近,虞伽却用了这么一句话打断他:“姜则厌,孩子没了。”
她终于肯面对这个问题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不再逃避心理的那份剜心之痛,就像把愈合的伤疤重新撕裂开来,刺刺地疼,但也带着一份坚持要结束和释怀的决心。
“孩子还会有的。”他说。
“不会了。
虞伽看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睛,将手从他掌心下轻轻抽出来,说:“我们的孩子不会再有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