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陷入爱恋的是锋利的眉眼,绝不泯然众人的野心,直直穿透屏幕不计后果的攻击性。然后橱窗中的艺术品无声宣布:此刻只允许你看见我。”
叮——
简讯成功发出。
手指在悬浮键盘上顿了顿,它的主人,一个名叫齐扉的十八九岁姑娘神色凝重,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补充道。
“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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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维夏,六月徂暑。
书房内空调的冷气驱散了夏日的燥意,窗外蝉鸣声势浩大。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正头碰头地趴在地毯上,一个握着手机刷信息,一个正在翻漫画书。
手机信息通知铃声突然响起。
“——叮咚,您有一封简讯待接收。”
“你说齐扉又在发什么疯?”
套着花里胡哨T恤的女孩脱口而出。
她瞪着眼睛指着手机屏幕,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同伴。
穿着牛仔背带裙的同伴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漫画书。
比起咋咋呼呼的T恤衫,这位牛仔背带裙显得稳重许多,扶了扶眼镜:“她发了什么?”
“一大堆。”
T恤衫把手机递给她,“发在我们的三人群里——”
在牛仔背带裙凑近的瞬间,T恤衫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等等。”
她倒吸一口凉气:“齐扉这家伙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吧!迟来的叛逆,19岁的初恋吗?”
“陷入爱恋……绝不泯然众人……艺术品……一见钟情。”
牛仔背带裙盯着眼前的屏幕,持不同意见,“用词还是这么中二,感觉更大概率是这家伙又迷上了什么新的纸片人。”
T恤衫闻言转过头和牛仔背带裙对视一眼。
二人默契异口同声道:“所以这其实是,一次普通的纸片人爬墙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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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在朋友们眼中,齐扉,十九岁,日常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立体真实人类。二次元的刻板印象深入人心,以至于这位姑娘的一见钟情对象,也被理所当然默认为某位纸片人。
不过,现实往往令人大跌眼镜。
一个小时前。
齐扉百无聊赖地站在拥挤的人群中。
沸腾的尖叫声中,盛大的气球雨缓缓降落,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从舞台远处走来,暗金色的额发仿佛被汗水浸湿,于是他晃了晃脑袋,好像是湿漉漉的小狗。
腾空的水珠在穹顶的强光照射下,幻化成了晶莹的颜色,张扬地熠熠生辉。
男人踏着斑斓的光影慢慢靠近,台下的尖叫声愈发热烈。
爱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原本兴味索然的齐扉不由自主被吸引住,她仰起头虚着眼睛:“这是谁?”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距离观众起码有两米的看台,什么也看不清,虚着眼睛也只能大概描绘出人形的轮廓。
“……嗯。”
齐扉被吊起了胃口,心里痒痒的像猫抓一样,于是按耐不住地跃起身张望。
“——啪嗒。”
有什么东西撞向她的手臂。
齐扉低头,忽然意识到自己挎着数码相机。
没有望远镜的时候,一台相机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齐扉迫不及待踮起脚尖。
男人不经意瞥向她的镜头。
“——滴。”
镜头聚焦,男人垂下的眼睑,长长睫毛下的一片阴影,微微勾起的唇角由模糊变清晰。
齐扉心中突然警铃大作,脑海里不知为何闪过乱七八糟的影视剧片段,空无一人的海滩,破空的箭矢,希腊神话中潘多拉第一次打开魔盒的瞬间。她想起传说中Pandora''box是宙斯对普罗米修斯造人和盗火的惩罚,人们把它叫作灾祸之源。
而此刻,原始的本能告诉齐扉,人类不可能长着这样一张简直不似真人的,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脸。
——他低头时,深邃得不像亚洲人的眉骨,被阴影笼罩的眼睛,湿润的嘴唇和虎牙。这时候,齐扉意识到他不是男人,虽然他是那样挺拔,远远地看着就是成年人的样子,但是镜头中的特写,一切的一切混杂着少年人矛盾的稚气,让人想到引诱亚当夏娃的禁果和蛇。
演唱会灯光忽然从侧面打过来,少年有所感应地抬起头,以挺拔的略带驼峰的鼻梁为界限,面孔一半陷入阴影,左边是暧昧的紫色,右边是无辜的暖光。
简直就是纳喀索斯。
注视着镜头的齐扉直视这样一幕,一面本能地不安,一面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有点缺氧。”
她有些拿不稳手中的相机,于是镜头里的少年也慢慢开始摇晃,好像潮汐起伏的海中的月亮。
“Tsuki——”
“Tsuki——”
像浪潮一样此起彼伏的呼喊着同一个名字的声音,闪烁的应援棒,兴奋的笑声。
“……Tsuki,月亮的名字,和他一样像是艺术品。”
举着相机的齐扉意识到这件事,她置身于人潮,感觉轻飘飘的,有种微醺的醉意。
“……我离他好近。”
近到当前奏响起时,能看到Tsuki衬衣下瞬间绷紧的腰,伸长的脊背,有力的肌肉下坚硬的骨骼,看见他昂起的颈,锋利的下颌线,汗水沿着青筋流向锁骨,在颈窝聚成一汪小小的湖。
其他人仿佛被黑暗吞没,只有Tsuki是有魔力的家伙,舞台上的光只为他一个人而亮起。
盛满的湖水溢出,水珠顺着血管流下,隐没入领口。
音乐好像一声叹息。
少年的胸腔开始震动,好像是心脏在极其剧烈地跳动。
不停歇的震动从胸腔延伸到他覆在胸口处的右手,右手向上缓缓举过头顶,他捧着跳动的心脏闭上眼睛。
湖水飞溅,塞壬抛弃了心脏,踏上人类的岸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