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卿一家人从中宁府逃出来,肯定会走这条路。
这时,灵觉之中,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气息,小五立刻降落下去。
大道边,一辆马车正缓慢前行着,马车看起来不算华贵,赶车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神凶狠,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马车之中坐着母女二人。
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母亲抱着女儿,脸色苍白,脸上有泪痕,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而摆动,呆呆看着前面的黑暗,眼神没有焦点。
这对儿母女,正是陈真卿的夫人陈柳氏,和他们的女儿。
“师娘!”
陈柳氏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小五,被叫声惊醒,目光转了转,方才回神。
马车里亮起一团微光。
认出小五,陈柳氏满脸惊讶,“小五,你怎么来了?”
“师娘,夫子没有和你们一起出城?”小五早有预感,但当真正面对,心情仍然无比沉重。
“他找到机会,送我们母女出城,但他自己不愿意走,誓要和城中的百姓共生死!”
陈柳氏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儿,又忍不住流泪,语气之中充满悲伤,又有一丝坚强和自豪,“他做到了,践行了当年的誓言!”
小五沉默,望向中宁府方向。
当年,陈夫子在青羊观酒后明志,历历在目!
陈柳氏想起什么,伸手入怀,颤抖着取出一封书信。
一路逃难,历经艰难困苦,这封信却保存得极为完好,没有丝毫褶皱。
“这是真卿留给伱们的。”
小五接过来,将信打开,发现上面只有八个字——与民同死,死而无怨!
墨迹有些花了,显然是墨迹未干便仓促收了起来,但仍能从铁画银钩之中,感受到强大的信念和决绝。
“小五……”
陈柳氏犹豫着问道,“你们……是不是,并非寻常人?”
小五远在都城,突然出现在这里,即使骑最神骏的马,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
在七排村时,他们夫妇就认定那位清风道长气度非凡,是一位隐士高人,教出来的两个徒弟也是人中龙凤。
只不过,陈柳氏不清楚到底多么不凡。
见小五点头承认,陈柳氏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你们能不能……”
“我这就去中宁府!”
小五在马车上留下一道禁制,便继续向中宁府飞去。
以她的修为,从这里到中宁府府城,瞬息便至,可她却将速度放的很慢,好像在犹豫,不敢靠近府城一般。
黑暗笼罩大地。
小五独自飞行着,速度已经降到和飞鸟差不多了,终于看到了中宁府府城。
犹记得,当年来的时候,中宁府休养生息多年,逐渐恢复元气,已有几分繁华迹象。现如今,府城之中,无数火把照亮夜空,同样照亮了城里的断壁残垣,以及尸山血海!
小五落在了城外山头上。
站在那里,默默望着府城。
她用力捏着夫子留下的那封信,纸是燕国上好的宣纸,被夜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像一只上下翻飞的白蝶。
小五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
城中,有夫子的气息,可是已经失去了生机。
她来晚了!
愤怒、悲痛、后悔、自责、哀伤……
小五分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种的情绪,太复杂了,比当年被孟玉苏背叛还要复杂,她不敢进城面对。
她现在该做什么?
复仇吗?
小五有些茫然,看着手中的八个字。
她可以轻易屠光所有大梁国的大军,可这又算什么?
这是人间两国相争,如果强行寻找凶手,上至国君、下到甲兵,所有人都能算凶手,但没有一个人和陈夫子有私仇。
而且,陈夫子有机会离开,自己放弃了,坦然赴死。
为国而死,为民而死,自言死而无怨!
‘哗啦啦啦……’
夜风更急了。
“师父,我该怎么做?”
小五呆呆看着深沉的夜空,终于动了,迈步向山下走去。她没有施展遁术,只是遮掩了行迹,一步一步走向城中。
城门被打烂了,大梁国的兵士没有修缮的意思,不准备在这里常驻。
大道两旁,尸体被拖到路边,堆在一起,血流成河。
小五踩着血路,向府衙走去。
城内异常喧闹,大梁兵将正在尸山血海里庆祝他们的胜利。
小五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声音,无意识地来到府衙前。
府衙的大门也被打烂了一扇,门口卫兵没有发现,一名女子和他们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府衙正堂。
现在摆起了一个大沙盘,整个鹿州的地形一览无余。
大殿里只有一个人,正是率领这一路大军的大梁国将军,举着烛火,仔细查看沙盘,专心推演战局。
突然,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在门外汇报,“启禀将军,那几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将军直起身,沉声道:“确定真的是中宁府府君,不是替身?”
门外回道:“正是真身!此人名叫陈真卿,在鹿州很有威望!左先生问,要不要将尸体带上,或者砍下脑袋,悬于营门,定能极大打击对手的士气!”
“陈真卿此人,本将军虽在大梁,亦有耳闻,此人爱民如子。之前围城出了疏漏,跑了不少达官贵人,此人为主官,竟留了下来,和士兵一起战死沙场,看来并非虚言!此等贤德之人,死后气节不消,岂容旁人侮辱!”
将军沉默片刻,沉声道:“入土为安,厚葬吧!”
“遵命!”
门外之人领命而去。
……
燕国鹿州中宁府府君,陈真卿之墓。
小五站在墓前,看着大梁国兵将为陈夫子立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