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边,三七快步引陈昌回世安院,急出一身冷汗。院门外方妈妈早望了几个来回,又打发了几个小子去寻,院里丫头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方妈妈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清簟急道:“可要遣人问问二太太那边?”正此时,见了人影,众人慌忙伺候人穿衣戴冠,又拥着他上马迎亲。
陈昌穿金绣喜袍坐高头大马上,后八个轿夫抬着顶金箔贴花花轿,随着百十个红衣随从敲锣打鼓、复又抬着十几大筐铜钱喜糖,沿街散给百姓,热热闹闹地向李家去。
李家早已派人在大门候着,夏菱一叠儿声问道:“可来了?到哪儿了?”几个丫头婆子来回跑,叠声儿回道:“到正午大街了。”“快快、到青莲巷了。”后有以丫鬟拿着首催妆诗给夏菱,夏菱赶忙呈李婠。李婠见上面写道: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1】
李婠点头,后在众人簇拥下到李府二门,她双目一瞧,见姐妹兄弟、伯母伯父三人俱在,只不见老太太与大伯父,默默无言,上了花轿。
待花桥至陈家大门前,已是黄昏。陈昌骑马绕轿三圈,见人双手持扇,只露出双丹凤眼来,分外好看。
夏菱扶着人下轿,一时间鞭炮齐鸣、讨彩讨钱者涌来,傧相赞礼,两人向坐上高堂拜了三拜。礼毕,送入洞房。李婠端坐床上,陈昌外出宴宾客。
半时辰后,李婠口干,遂吩咐夏菱,“且与我倒杯茶水。”夏菱正欲去,柳妈妈心道,这哪有半路喝茶水的,劝道:“姑娘,要不忍忍?要是二爷见了也不美。”李婠没理,道:“去取来。”夏菱忙去了。
李婠放下扇子喝水,柳妈妈欲言又止,正此时,陈昌进门来了。夏菱等人大惊,李婠瞥了他一眼,把茶碗递出去,慢慢把扇子遮住脸。
陈昌见此倒是没甚所谓,只这些他已饥肠辘辘,灌了一肚子酒,心里不耐烦,只得强压心中烦躁,听着喜婆子指教,吟诗却扇、吃合卺酒、拜床公床母、坐帐牵红,一一依俗礼做了。
喜娘一叠儿说着喜话,出门领赏钱。陈昌只当瞧不见这新妇,单坐于软榻之上,吩咐道:“去取些饭食来。”又另唤来清簟、善舒两人,除冠脱靴,待事毕,取了本书翻阅起来。
李婠也只当看不见他们,在夏菱等人服侍下除了这身凤冠霞帔,洁面换衣,其余丫鬟婆子见此更是不敢做声,小心伺候。
取膳的方妈妈带着几个小丫头提着几个盒子进屋,轻手轻脚低摆膳,方妈妈小声唤道:“二爷。”陈昌合上书,起身大马金刀地坐下,方妈妈又去请李婠,李婠回道:“劳烦了。”挑了处离人最远处坐下。
方妈妈见她吃得少,问道:“端不知道二奶奶什么口味,只胡作了些。”夏菱看着这满桌子的大荤大肉便担心李婠吃不惯,此时回道:“烦请妈妈下次些清淡的。”方妈妈笑着应下。
待酒足饭饱,清簟奉上香茶,其余丫鬟婆子撤桌撤碗退下了,夏菱本想伺候李婠歇息,被柳妈妈一瞪,也跟着退下了。
陈昌斜躺榻上喝了半碗茶,见对面女子云鬓半偏,朱唇粉面,娉娉袅袅,背脊挺直,双手捻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缓缓放下,心想,倒可入画。
他来了几分兴致,问道:“你平日里又做些什么?”“无外乎是做些女红打发时日罢了。”李婠抬眼望了他一眼,起身行了半礼,轻声道:“我先歇下了。”后去床上躺下了。
陈昌心中一梗,把茶碗重重扔下,又见房里红桌子、红凳子、红床幔、红蜡烛,一片红色,更是多了些梳妆台、绣墩、立柜等物,心中不满,遂起身一脚踹开门出去。
路上丫鬟婆子低头不敢言,至二门,只听三七苦道:“我的爷哟,今儿您的小登科,千金难换的日子,您是要打哪儿去?”
陈昌皱眉:“我书房睡去。”说着便要走,三七忙拦住,道:“爷,这哪儿行,哪儿有新婚之夜去书房的,太太老爷还等着抱孙子,况且有个流言蜚语的,于您与二奶奶皆不利。”陈昌心说,是了,我屋子怎地我走了,又回转了。
陈昌掀开床幔,见人侧躺在里侧,留出一大块空地,遂也躺下了。只邪火四冒,横竖左右睡不着。不知何时,他见身侧之人后颈白皙细腻,头发乌黑,一时看入了神,直直望着,忘了今夕何年,又嗅见鼻尖有股幽香,倾身细嗅。
李婠已是半梦半醒,觉身后有热气传来,翻身仰卧,陈昌没动,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纠缠,陈昌目光从她似睡非睡的双眼滑过,定在她淡粉菱形唇瓣上,俯身含住。
次日早,善舒手持一灯盏去内屋四角点上灯火,见屋内正中一对龙凤蜡烛未熄,才在床边轻唤人起床,见没叫起人,又大声了些。
陈昌睁眼,见怀中窝着人,皱眉,后起身梳洗。春慧、夏菱两人听了动静,也赶忙进屋伺候,李婠强撑起身子梳洗,夏菱见状暗道,姑爷怎刚卯时便起了。
李婠坐于梳妆台前,任由两人挽发描眉,正待点朱唇时,夏菱下细一瞧,惊呼:“姑娘,你唇怎地破了。”一时间,屋内众人神色各异,清簟、善舒两人心中泛酸,春慧扯了夏菱一下,夏菱反应过来后双颊绯红,其余人眼睛朝地。陈昌正出门,脚步一顿,后走了。李婠面色不变:“便多敷些口脂罢。”
秋灵与冬清二人正与水浼、南乔打听在哪处取早膳,南乔道:“两位姐姐有所不知,太太姑娘的早膳俱都是一道在正房用的。”秋灵问道:“那不知何时用膳?”南乔道:“莫约辰时。”
水浼道:“二爷起每日要晨起去练武场,今日应是会与二奶奶一道去去正房,午膳、晚膳院子准备。”秋灵与冬情道谢离开,复去回禀了李婠。
夏菱皱眉,道:“姑娘,可要先用些茶点?”李婠摇头:“不必,且去把礼品清点一遍,勿要漏下了,再挑几个粗实婆子与我去书房瞧瞧。”几人点头称是,各自忙开了。
李婠经游廊向左往书房去了,她见这屋南北通透,安室明处,心中满意,遂命人将红木大书案挪到窗边,又命人去库房取来些铜质蜡扦、六方盆羚石盆景、紫砂茶具、古人书画等物一一摆上,其余的挪摆也不必细说。
待事毕,她见窗边有数支文竹,便提笔写下“十竹轩”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