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仪芝和师兄是拂晓时溜走的。
卢子修早一天飞鸽传书于裴仪芝,叫她收拾好衣物行李,带足一日吃食。裴仪芝便猜到了他的意图,她于是恭恭敬敬给老父亲留书一封。
卢子修小时候来过几回解国公府,熟门熟路,三更过后便翻墙摸到了裴仪芝的小院。裴仪芝早有兰缨姑姑给她支开了人,拿了侧门钥匙。卢子修的马车便等在那里。
晨钟响时,宵禁解除,卢子修带着裴仪芝出侧门,上马车,直奔城门而去。兰缨姑姑掩护打得太好,待到裴绩安上朝归来才发现端倪,待他派人去追时两人早已逃之夭夭。
兰缨姑姑是裴仪芝母亲的陪嫁,裴仪芝从出生时便由她照顾。待到裴仪芝跟了玄真子去拜师学艺,她便守这个小院,等着裴仪芝每年回来几天看她。这次裴仪芝才回来没几天,兰缨姑姑已看出裴仪芝心不在焉,知道她不愿这桩婚约,便帮着她与卢子修传递消息。
裴绩安见到信后大发雷霆。
“父亲大人膝下:儿少时幸得拜于师傅门下顽疾得愈,并得识见许多世间疾苦。儿自归家锦衣玉食仆妇伺候,感念家门恩荣之余思及乡野黎民穷苦困顿处心下尤为不忍。今师兄医术大成欲游历四方,儿愿随之行走江湖救死扶伤。一应照应师兄已安排妥当,望父亲大人放心,儿谨禀。”
裴仪芝逃婚了,留信却绝口不提婚约之事,留下摊子给他收拾。还有那卢家的不肖子,回回有他掺和。
兰缨姑姑跪在地下眼泪抹个不停,裴绩安无奈道:“都要嫁人了,你还当她是幼时,一味宠得没边。她逃得了一时,你护不了她一世。”
对于兰缨姑姑,裴绩安一向敬重,即便这件事做得离谱,即便他气急了,他也没有归咎于她,只罚了她禁足。
秋日的清晨已开始转凉,有桂子香气飘来。
马车在城内青石板路上飞驰,晃动间风吹起了车帘,裴仪芝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天光渐渐亮起,城内已有商铺在卸门板,也有摊贩开始挑担吆喝,新的一天蠢蠢欲动。
卢子修赶紧阻止她道:“姑奶奶,这时节你还明目张胆探头看!”
裴仪芝一眼瞥见了街角的乞儿,睡梦中犹在舔着唇角,似有美味佳肴。她收回目光笑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啦。你看看这清晨的街市,我们都没好好看过呢。”
卢子修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低声道:“这次能一样吗,你是逃婚啊大小姐,你爹会追来的。被追到那想再逃可就难了。”
裴仪芝不以为意道:“放心吧,我爹早就赶着上早朝去了,这几天似乎忙得很,才没工夫管我。”
裴仪芝一身男装打扮,易了容,虽然身形娇小了点,面貌上完全看不出是个女儿家,倒像个身量未长成的清秀少年郎。
卢子修给自己粘了络腮胡子,作胡人商贩打扮,看起来还像模像样,裴仪芝看着他却怎么看怎么好笑。
卢子修道:“别笑,你不相信我的易容术吗。”
玄真子有一门易容的秘术,他二人学会后,行走江湖便不以真面目示人。
裴仪芝不知道的是,这个家伙,他自己也是逃婚出来的。但是他在卢家装得太好,阖府上下以为他在玄真子处学好了,不似小时候那么混。直到裴家找上门去,卢家老爷子才发现这个混小子依旧胆大包天,不仅自己犯浑还把裴家师妹也带偏了。
卢子修一早计划了去终南山,所以让马车夫往西走的西明门。快到城门时,马车夫在外面放慢了速度,回头低声道:“公子,快到城门了。”
卢子修吩咐马车夫继续走。他自己稍探了头,远远便看到城门当值的将领,正是他的表兄郑植。
卢子修随即放下帘子,对裴仪芝道:“不妙,是郑植这个瘟神。”
裴仪芝看他神色,似是不好相与的人,便问道:“你认识?”
郑植的父亲在朝中任尚书仆射,偏生了个儿子从小只爱舞刀弄剑。郑植如今任西明门城门校尉,看似官阶不高,却是个要职。
大煜朝的都城卫戍军隶属中兵,是禁军的组成部分。这个时候,裴仪芝还不知道郑植曾是她的未婚夫婿闻人珩麾下将士。
郑植此人,从小便一板一眼无趣得很,换在平常,卢子修不会放过捉弄他的机会。然而今日事急,还是不要招惹这个瘟神好了。
马车大喇喇地朝着城门赶去,郑植见这么早有人出城,便亲自上来盘问。
马车夫唯唯诺诺地道:“军爷,小的们赶路,才这么早出城。”
郑植对着车内高声喊道:“下来。”
卢子修便下马车来了,裴仪芝跟在他后面装作跟班模样。大煜朝汉胡杂居,卢子修作胡人商贩的装扮,倒也在情理之中。
郑植挥了挥手,手下兵士便去检查马车。
郑植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继而道:“何事清早出城?”
卢子修赶紧道:“军爷,家中来信说遭了灾,小人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飞回去,这才赶着出城。官爷通融通融。”
郑植看他笑得一脸谄媚,皱了皱眉头,道:“我大煜朝的城门,人人皆可走得。你只说往哪里去?”
卢子修回道:“回军爷,小的回冀州。小人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如今还不知如何光景。求军爷行个方便。”只见他伸手便往郑植手里塞什么东西。
郑植见了他手上动作,颇不耐烦,一甩手避开了。待兵士回禀说马车没有问题,便挥挥手道:“走。”
卢子修赶紧上了马车,裴仪芝跟在他后面上马车。直到出了城门老远,裴仪芝才问道:“郑植果然是个正直人物,送到手上他都不收。”
卢子修一副得逞的表情:“跟你说了,这是个怪人。”
裴仪芝眨了眨眼道:“你是故意的?”
卢子修更得意了:“这个呆子,就知道他不吃这一套。咱越来劲他反倒越心急着打发咱们走。”
裴仪芝道:“那万一遇到居心不良的贼人呢,你说遭灾,他就信了?”
卢子修却道:“贼人哪里知道他这臭脾气,躲都来不及。他信不信,也不听听咱说的是什么。冀州遭灾的事情现下城里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