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鱼龙混杂,越是能混淆视听。
穿过人海时,苏宁已经在一条漆黑无光的小巷,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件黑色兜帽披风,隐匿在黑暗之下的双眼跳动着锐利的目光。
不消片刻,苏宁在一堵高大的白墙前停下,只见她足尖点地,身子如云燕般轻巧翻越高墙。
稳稳当当落地后,苏宁抬起眸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推开一扇门。甫一开门,扑鼻而来的是凝重的书纸味,一排排木架上摆放着数之不尽的奏折。
大周朝御史台台院执掌弹劾百官,地方官员呈递的奏折皆需经过台院侍御史之手,由其审核后再呈圣。
台院所收地方奏折皆会有抄录,与原奏折只字不差,以待来日查核。
台院贮屋常年没人打扫,堆积如山的奏折早已覆上了层厚灰。
苏宁拂去灰尘,奏折逐渐露出真面目,黄绫素纸上记下是大周地方的过往,歉收与否、动乱与否、安乐与否……
通通不是苏宁要找的那封奏折。
木架上垂落的木牌镌刻着年号和郡县,即便如此,大周每月每日呈递的奏折数不胜数,加之多年累积,想要在偌大的贮屋里翻找到那封奏折不亚于大海捞针。
苏宁一路翻到里头,长眉紧蹙,她的耐心逐渐耗尽,“建辉年……”
当她找到建辉年间的奏折时,屋外传来巨大的光亮,整个屋内恍若白昼。
“嘭!”
是烟火会开始了,年节御史台虽会留下一些官吏值守,但真正用心值守的却不多,就好比方才玩忽职守偷溜出御史台的绯衣御史中丞。
烟火虽美,却是转瞬即逝,绽放后坠下的砂石噼里啪啦地砸到屋顶,掩盖了苏宁翻找奏折发出的声响。
建辉十一年、建辉十八年、建辉二十一年……
直至建辉二十一年前的书架,苏宁停下脚步,拿起木牌,木牌有些岁月的痕迹。
她所寻找的奏折就在此处。
若是让人在烟火会上抓到御史中丞,以其身负弹劾监察之职却玩忽职守之名,上报长公主,他身上那身绯衣袍就穿不久了。
烟火会只有两场,第一场烟火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御史中丞万不可能停留至第二场。如今第一场烟火已然开始,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苏宁心中一凛,抽出一摞奏折中的一封,乃是洛城四月的奏折。
时间不对……
正当她准备抽出另一封的奏折时,再一次炸开光亮,随之而来的不是砂石坠下的声音,而是一阵脚步声和谄媚之声。
烟花炸声掩盖了那些人的脚步声,以至于苏宁无法及时察觉,若是此次找不出那封奏折,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她等不得。
木门被推开,发出“咔吱”的声响,而苏宁快速抽出奏折,闪身躲至最里处的幕帘。
“大人,这里就是贮屋了。”说话的人提着灯,言语里无不是恭敬谄媚之意。
“嗯。”
是道男声,敲冰戛玉的声线下带着丝低沉,如雪后劲松融化滴落的雪水,清脆悦耳。
是他……
傅修林。
苏宁屏着呼吸听着,手里已出刃的短匕被她缓缓地收了回去。
这人,她杀不得。
“大人,今夜乃除夜,您百忙之中还来台院,不知是台院哪里做的不对?”那人问道。
“不过是路过台院,来取些往年的奏折。把灯留下,下去吧。”傅修林接过官吏手中的灯台,下令道。
那人还想再说几句,奈何男人的话不容他有任何其他想法,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苏宁垂眸也掩盖不了杀意,盯着手中五本奏折,握着短匕的手紧了又松,极力克制着想要杀了傅修林的心思。
若不是今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她当真会杀人灭口,继续寻找奏折。
只愿这五本奏折有她想要的那封。
不能让傅修林发现她,以他的智谋想要顺藤摸瓜发现她的目的,简直是轻而易举。一旦事迹败露,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如今之计只有悄无声息地离开贮屋。
傅修林离幕帘相距甚远,从建始二年书架边的窗户翻身而出,就无需从门离开。
贮屋内只有傅修林手里的灯台发出微弱的光亮,还有他翻阅奏折之声。
他手执灯台,直直地往建始二年的书架走来,影子被灯火拉得很长,但难掩其挺拔。
他的每一道脚步声都很沉稳,落在苏宁的耳里却是如雷震耳。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傅修林正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心提到嗓子眼,她已经无法做到悄无声息离开,与其被傅修林发现,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手中的短匕“咻”地一声,从苏宁手中飞出,擦着傅修林的脸颊飞过,死死钉在书架上。
苏宁没想杀他,否则这短匕就是往他的脖颈而去。
傅修林闪身躲过短匕,灯台稳稳当当被他握在手中,灯油没有挥洒出半分。傅修林眼中寒光乍现,掌中凝力,朝着苏宁破风劈去。
苏宁知道傅修林会武,没想到他的武功竟高深至此,那掌风带来的凌厉气息叫她不得已要与他正面对战。
傅修林沉声质问:“什么人?为何要潜入台院贮屋?”
他的每一个问题,她都无法回答。
苏宁侧身躲至傅修林身后,拔下书架上的短匕,短匕发出刺眼的寒光,被苏宁握在手中。厚重的奏折被她藏在后腰的腰封里,身形没有被它影响到丝毫。
她使出的每一招皆不是她常用的招数,闪身带风,衣香顺着风扑面而来,钻进傅修林的鼻息间。
那是雪中春信香,其味悠然沉静,芳韵清欢,闻之通体舒畅,飘然恣意。
傅修林冷眉微蹙,那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之下,他看不清她的的脸,而她也有意不露出真面目,若想知道她是谁,只有抓住她才能知道她的身份。
傅修林招式越发狠厉,手中的灯台依旧稳当,他试着将灯台凑到那人脸庞,被她一手推开,随之而来的是短匕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