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小孩子要歇午觉,贾氏抱着瑞姐儿回了抱月阁。
抱月阁位于中院的西北方,是座布局精巧的二层小楼,游廊曲池,无一不有,这里从前是虞老夫人与家中众女眷赏月游冶之所。
更难得的是,此处与松鹤堂和春殿簃都近,往来便利。
自从得知瑞姐儿因疏于照料,险些被藤蔓扼死,虞老夫人就打算将这个孙女,接过来亲自照料。
就是在那时,虞老夫人着人将抱月阁整治出来的。
接着又命冯妈妈亲自挑了两个教养嬷嬷,两个稳重老实的丫头。至于瑞姐儿身边从前的那些人,虞老夫人虽恨,但看瑞姐儿容色红润,服饰得体,显见吃穿用度上是不曾短缺的。
至于性情……孩子年纪还小,慢慢来总是能改过来的。
念及这些人照看瑞姐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虞老夫人便留了她们一条性命,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找来人牙子,将人堵了嘴,绑严实发买了出去。
“这一下,老太太总算能安心了吧。”冯妈妈笑道。
岁月不饶人,众人散去,虞老夫人再没了支应的精神头,回了东稍间,就歪在了窗下的一张斑竹美人榻上。
听冯妈妈这样说,虞老夫人合着眼,点头。
“起先我害怕自己,一时意气,将孩子接过来,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反而累了那孩子,而今,见印娘和瑞姐儿的情形,我倒是能放心了。”
明知虞老夫人看不见,冯妈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表姑娘如今虽不爱出头找事,可比从前做事要谨慎百倍,单就今天的事,她在三奶奶跟前,既不邀功、也不自夸。”
“这一份涵养,慢说是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子,便是我这般黄土埋半截的也未见起能比得上。”
闻言,虞老夫人挑开一边眼睛,笑骂道“老货!又来说爱听的哄我!”
被骂了冯妈妈也不恼,反而欠了欠腰,卖好道“老奴如今无甚大用,能搏老太太一笑,也是好的。”
“你呀!倒生了张油嘴!”笑着笑着,虞老夫人长叹了口气道“旁人不知,我因何这样宠爱印娘,你确是知晓的。”
想到缘由,冯妈妈也渐渐收敛起了笑脸,声音带了一丝狠厉“当年若不是范氏那个私窠子,在您有孕之际,趁着老爷酒醉,得了手,怀上了三爷,您也不止在孕中,失于调养,使得大姑娘有了心脉不齐的症候,人未活过三年就夭折了。”
“这件事让您和老爷一对恩爱夫妻,渐渐成了怨偶,后来范氏那贱人虽也得了果报,您后来也和老爷从修了旧好,可有四爷的时候,您已经年逾不惑,四爷落生时,您险些去了一条命。”
说着说着,冯妈妈带上了哭音。
“那日,奴婢去二奶奶处,不防备表姑娘在更衣,当奴婢瞧见表姑娘右边锁骨下方那个同咱们大姑娘,一模一样的如意形胎记时,奴婢真是骇得不行。”
“回来禀报您的路上,奴婢只想着,这世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那胎记的形状、大小、颜色甚至是位置,都和咱们大姑娘的一般无二。”
想起前事种种,虞老夫人再没了睡意,拄着迎枕坐起身,冯妈妈欲来扶她,被她挥手轻轻隔开。
“起初,我对这孩子另眼相看,的确是因为珈儿的缘故,可如今,看着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招人喜爱,珈儿的原因反倒在其次了。”
“是啊,这表姑娘自大病初愈,醒过来后,性情是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从前表姑娘心思难免偏狭了些,爱使小性儿,凡事都要压上别人一头,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如今这样气度从容,凡事不争的样子,倒正随您当年的风范。只是,火候难免欠了些,不过这也不打紧,姑娘还年轻,再历几件事儿,不愁不出息。”
“我原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大能耐,一个姑娘家家,我还盼她能封王拜相不成?!”
“惟愿她来日,到了夫家,妯娌相处,不要露怯才好,”想到印娘从前的做派,虞老夫人心有余悸地笑道:“按她从前的做派,我原是想着,给她择一门小富之家,最好是在咱们手下讨生活的人家。”
“要紧的是翁姑宽和,夫君敦厚,争不争气都不打紧。咱们嫁妆厚厚的备着,不怕婆家不尊重咱们姑娘。便是来日家道败落了,咱们帮衬着些,他们的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惟紧要的一宗是,这人要待咱们印娘好。”
“可现在,依印娘的人品才具,嫁到那样的人家,我却是不甘心的。”
想到今日,三奶奶状似无意,实则是在老夫人的授意之下而为之,给印娘的那张尚书府茶会请帖,冯妈妈只以为是让印娘出去散心见世面,如今听了虞老夫人的话,恍然大悟。
“您是欲在金陵城内众多高门之中,为表姑娘择一良婿?”冯妈妈问。
虞老夫人,摇了摇头“也不尽然,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纵然不在这些门第中结亲,依印娘的品貌,在这些门第的亲故中,择一户累世读书的清贵人家,来日夫君勤勉些,得个功名,岂不美哉。”
“难为老太太您对表姑娘这份心田,便是生身父母,也不过如此了。”冯妈妈感慨道。
“谁叫我偏疼她呢。”虞老夫人笑呵呵地道。
印娘和虞三姑娘一回到春殿簃,就见孙氏领着张妈妈在房内等着她们姊妹二人。
孙氏眼圈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印娘看这情形,便知母女二人必然有话要说,便将屋内众人都遣散出去,自己则推说今日还未曾歇午觉,要去歪一会儿。
“莫在此处烦印娘了,有话咱们家去说。”
虞三姑娘哪里不知印娘苦心,不好意思再多叨扰,便和孙氏一道回了同心斋。
送走了这对母女,印娘像是真累得恨了,直睡到日落西山,也不见转醒,眼见晚膳就要耽搁了。
菡萏见印娘像怎么都睡不够似的,眼见又到了去松鹤堂用晚膳的时间,和芙蕖商量过后,便去松鹤堂禀报一声,姑娘今晚不来用膳了。
到了松鹤堂,由金鸽通传过后,见了冯妈妈才知道,原来老夫人也乏得不行,此时正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