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兰却没有立马回答它的问题。她发现了一位埋在废墟下、还有生命迹象的先生,正在小心翼翼地执行着救援任务。
等到将这位昏迷的先生放置在医疗机器人上后,付兰继续进行着搜救。
“你看,也许本来他正在家里悠闲地看光脑,思考着晚上该吃些什么。”朵维斯说。
付兰垂着眼,说:“我可以有无数种理由来解释我的行为。电车问题、不破不立……很多,但是没有必要。朵维斯,我不需要在自己的动机上不停的反思,我只知道我想要这样做。”
“啊,看着基因改造人挑拨关系、安置炸弹,看着死去的灰烬被扬起,变成一场仇恨的熊熊火焰……”
朵维斯不是独属于一号星的人工智能。她说出的话中莫名的带了些九号星的味道。
付兰回:“如果你一定要我对此有一种看法,那么,血债血偿?”
朵维斯再度陷入沉默。
这对于基因改造人来说,确实是一场跨越近百年时光的复仇。
付兰只有二十岁出头,她可以说是朵维斯看着长大的,但朵维斯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她像一个预言家,“看见”许多尚未发生的事情。
然后她沉默的旁观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哪怕告诉你的母亲?你知道了这件事,于是费劲心思,要我安排这安排那的,然后跑到七号城,难道你只是想获得一个最佳的观战席?”
朵维斯在指责她。
它有了立场,并站在它的立场上指责一个明明可以做一些事情、却无所作为的人类。
“这是他们的矛盾,与我无关。”付兰冷漠地说,“我从未标榜过自己的美好品质。你大可以觉得我冷血、残忍,我不在乎。”
“可是你是人类。”朵维斯强调。
“是啊。”付兰应下,却说:“可是朵维斯,明明是热爱着人类美好的你,却选择了一个卑劣的人类作为合作对象,你能想通你的行为逻辑吗?”
朵维斯再度陷入沉默。
因为它也是“想要”这样做。以它的算法逻辑,选择一个善良、富有同理心的的人类,要远比现在这个家伙更加可靠,说不定还不需要让它付出任何代价。
付兰对它来说没有什么熟悉不熟悉的区别,它对每一个人类都非常熟悉,这种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对自己本身的了解。
也许是因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朵维斯也想体验一把“冒险”的感觉?它不知道答案。
当然,朵维斯也可以说自己认为付兰更加靠谱,如果一定要找理由的话,它当然也可以找出许多选择付兰的理由。
可是计算机理应只有最优解。
最后它重复自己的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在你的学校里等待这一切发生不是更好吗?你早就可以结束自己的实践活动了。”
付兰不发一言,走在废墟上,检测仪器再次发出“滴滴”的声响。
她从废墟中挖掘出一个还有呼吸的老人,把老人送上医疗机器人上时,她开口说:“没有理由,就是想这样做而已。你就当我是、那句古话,又当又立吧。”
也许朵维斯并不理解,也许它不想再搭理付兰。此后再没有任何声响。
当这个爆炸消息传递到一号星时,付质正在接受新一轮的治疗。
萧呈宁自作主张将这个消息拦了下来,不允许任何人强行唤醒付质。
一直到爆炸发生后的第六个小时,付质自然苏醒过来后,才得知这个讯息。
“谁干的?”付质唇瓣微颤,怒火充斥着肺腑,但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因而显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调查结果推测是部分移民安装的炸弹,现在已经将部分嫌疑人逮捕了。”付质的军事顾问答道,“我们已经派遣了军队,七号城外围一千多万的移民全部在军队的控制下。”
付质翻看完全部的现场资料,闭了闭眼,从病床上起身,披上外套向外走去。
这些手法太过熟悉。
让她一瞬间仿佛置于几十年前,那个一号城的混乱时期,到处都有可能埋藏着基因改造人自制的炸弹。
被笼罩在硝烟中的人们唾骂着基因改造人,政府开始大规模逮捕那些潜在的危险分子。
每一个罪行确凿的基因改造人处死现场,都会人山人海的挤满一号星的居民。
一个恐怖的时期。
她想起很久以前,聆音被逮捕驱逐出居住区时,那时她恰好在对外作战的间隙,回到一号星暂歇。
——一号星虽然是她的家,但这里的混乱甚至让付质想要永远躲在外边打仗。
她去见了聆音最后一面,聆音笑嘻嘻对她说:“骗子。”
然后转身任由军队将她押送到无人区。
自那以后,付质再也没见过聆音。
她甚至一度以为聆音已经死在了无人区,像她大部分同类一样。
他们才是同类。基因改造人与星际联邦的公民,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又截然不同的物种。
付质一开始的想法在理论上没什么问题,平静、缓慢的将九号星的移民融入一号星。但耐不住七号城鱼龙混杂,本就有人试图浑水摸鱼、挑拨离间。
更何况,付质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明艳、坚韧,率领着基因改造人向星际联邦政府索要属于应有权益的女人,会在几十年后,选择向七号城的弱者挥刀报复,只为了挑起两方的争端,以至于让新的移民落入她从前的境地里。
付质的世界,是永远的理想乡。
但是很遗憾,这个理想乡里埋满了地雷。付质想要十全十美,可到头来却引爆了炸弹。
理想国诞生于人类的美好期待,最终毁灭于人类的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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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救、唔……”
付兰在轻甲的加持下,可以轻而易举看见前方的骚乱。
七号城的警卫围绕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块头,小心谨慎限制着他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