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凝就那样坐在昏暗的角落,看着玻璃窗外的五光十色,小口的抿着果酒。果酒味道很好,她不禁多喝了一点。
涂凝承认,她相信狄知筠比相信别人来得容易,否则那晚不会因为他若有若无的示好就亲了他。
想想实在是丢脸和可笑。
现在让她看到、听到的又是什么?就像当初一样。
怪得了谁呢?是她自己活该。
狄知筠是他们班导,但一学期下来,除了正常的班级活动,涂凝基本和他没什么接触,直到那个寒假。
涂凝是单亲家庭长大的,这样的家庭注定了充满矛盾,不是人与人的矛盾,而是人与生命的矛盾。
在她上大学以后,她爸爸找了新的人。她与生命若有若无地矛盾被激化成实体,成了人与人的矛盾。
没有针锋相对,只是哪里都不对的窒息。没有一个正常的家是在两个人的时候欢声笑语,三个人的时候静默不语。
就好像是他们本无法共存,却被生命的绳索强行束缚在一起。
而终于,在一次她爸和那位“阿姨”的争吵中,涂凝和对方的争吵也爆发了。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爸反而站在对方的身旁来批判她,明明她是因为看不惯对方对他的颐指气使而想要维护,却成了错。现在想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错吧,而她也从那一刻开始,才成了并非年龄意义上的成年人。
她被她的父亲厌弃,被她的世界遗弃。
闹得太难看,涂凝没有办法在那个“家”里再呆下去,涂凝打电话求助辅导员,问宿舍还能不能住?因为放假,宿舍楼基本都被封了。她想,如果可以,辅导员不要寻根问底,只需要告诉她结果,能住还是不能住。
可她是辅导员,她必然地需要涂凝把她的难堪撕裂给她看。
而撕裂的结果依旧不是涂凝想要的回答,辅导员又来了一通成年人的说教,她甚至不需要了解全貌,就可以说:“我们遇到问题不能逃避,我们需要做的是去面对和解决它,不管怎么样,你爸肯定是为你好。”
她似乎有万能的话术和方法来解决她职业生涯中大部分的学生问题。
涂凝明显能感受到,她当时在那个家里就像变了一个人,郁结、易怒、想发泄却又找不到出口,随时会被心理疾病缠上一般。
而离开了那个环境,她整个人却能瞬间松解下来。
涂凝挂了电话,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孤立无援,需要的是一点支持,不是说教,有句话说的好,道理谁不懂。
终于熬到宿舍开放,涂凝立马坐上火车,离开了“家”。
她一直记得那个日子,2月17。
她买了14号的车票,17号刚好能到。
涂凝离开家那天,她爸爸送她到火车站。
“真的要走了?谁这么早就去学校?”
涂凝低垂着眼没有去看她的父亲,“票都买好了。”
他们似乎习以为常,转眼就能云淡风轻,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她不行。他说的话,她认真了。
她像往常一样和他们一起吃饭、自己睡觉,但她眼神没有焦距。他那句话始终在她脑袋里回荡,她感受到了行尸走肉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父亲,她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
他看着她过了安检,说:“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儿。”
“嗯。”
涂凝拉着行李箱,背上背着一个双肩包,到检票还有一段时间,人很多,候车室已经没有了座位,她把双肩包卸下放在行李箱上,回头看了一眼,如意料之中什么都没看到。
她爸爸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似乎现在能对她做的,也只不过是说一句自己小心。人世间的变迁真可怕,连血缘这种最亲密的关系都能近乎割断。
涂凝按部就班上了火车,料理好一切,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火车启动的那一下,如同一个警钟敲断了她的弦,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身心却也一下子松了下来。
褪去了那几天的心神不宁和行尸走肉,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重新的跳动。
虽然是一个人,虽然身边只有轰隆隆的火车声和嘈杂的陌生人,却不能再好了,毕竟,不会受到伤害。
在伤害面前,孤独,又算什么呢?
刷了门禁卡,涂凝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走进宿舍楼,一眼看到常年摆在那儿的那张小桌子上立着一块黑色牌子,上面用白粉笔写着“欢迎回家!”瞬间涂凝被戳中了,她的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比专业的演员还快。
她逃也似地离开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却有一块陌生的没有生命的牌子像家人一般对她说:“欢迎回家。”
还有十几天才开学,隔天是元宵节,涂凝整理好了东西,到宿舍楼下超市买了些吃的,准备自己过个好的元宵节。
吃完晚饭涂凝到足球场跑道去散步,球场空荡荡的,但还是稀稀疏疏有几个人。
涂凝带着耳机,把衣服帽子兜到头上挡风,慢悠悠地晃着,起初也没注意周遭,直到和迎面而来的几个人蓦然对上视线。
涂凝一愣,赶紧把帽子扯下来,站直身体,“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