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意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出声解释，她确实很久没见过淳目了。
淳目死在她与端王和离的第二年，那时刺杀她与韩阑渡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淳目为她挡了一剑，剑穿心脏，毫无回天之力。
匆匆用了早膳，有人通传世子已经到了，正等着。
端王世子，韩晏。方宁意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脸。
韩晏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外边才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放下茶盏，看向门口。
方宁意梳了妇人的发髻，口脂颜色清淡，一身红色衣裙与之相称，浓淡相宜，韩晏看着，总觉得这发髻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梳的那种好看。
方宁意坐上主位，还没等她喝上一口茶，韩晏便开口了。
“我如今……”韩晏声音很平，目光直直地看着方宁意，或者说方宁意的发髻，“该叫你什么？”
母亲？方小姐？
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韩晏比她还大上三个月，叫母亲显得荒唐，不叫母亲，端王是韩晏父亲，她又是端王妃。
方宁意早有准备，笑着说：“就叫王妃吧。”
韩晏收回目光，低着头嗯了声，但没叫出那声王妃。
他不想。
两人闲扯了两句，韩晏见盏中茶见了底，起身告辞：“我与七殿下还有约，便不在此处多留，先行告退。”
方宁意顺声应下，今日本就是正式打个照面，互相在王府认识一下而已。她目送着韩晏出门，杯盏中的茶一口没动。方宁意用茶碗盖轻撇着浮沫，抬眸望了眼韩晏坐过的地方，忽而想起一些事。
韩晏的茶盏已经被收走，桌子上留下半截圆弧水痕，就像方宁意中途殒命的前生一样。
前世把方宁意和韩阑渡在党争中拉下去的人，就是七殿下，而七殿下韩阑遮手下最大的推手，是端王府，或者说是韩晏。
方宁意既要让韩阑渡摔下高台，投入七殿下门下似乎是不错的法子。可前世二皇子成为败寇后，七殿下并没有将他赶尽杀绝；可方宁意要的不是他韩阑渡苟延残喘，她要的是韩阑渡死。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韩晏刚踏出王府大门就看见韩阑遮的马车挡在王府门口，他钻进马车，冷脸：“下次再挡着我王府的大门就把你这马车拆了。”
真是粗暴，韩阑遮在心里吐槽。他咳了两声，凑过去小声问：“晏堂弟，你见着你那继母了？”
韩晏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一向不喜让韩阑遮叫他堂弟。
“……”韩阑遮改口：“韩晏，你见着你那继母了？”
韩晏没有动作。
“……”韩阑遮再次改口，“韩晏，你见着那……王妃了？”
韩晏收回目光，表情微动：“嗯。”
立刻来了兴趣，韩阑遮凑上前，比东街那长舌妇看起来还要八卦两分：“怎么样？”
韩晏问：“什么怎么样？”
韩阑遮说：“人啊？人怎么样？”
韩晏皱着眉头：“你昨日不是见过了吗？”
“啧。”韩阑遮一副看榆木的模样，“离那么远还拿扇子遮着怎么看得清，况且我问的也不是她长得如何，我问的是她这人相处如何？”
韩晏将适才见过的模样在脑海里描摹一遍，然后把韩阑遮推得离自己远些：“关你什么事，别瞎打听。”
“诶你这人，说一下又怎么了。”韩阑遮正想痛心疾首地谴责他的好兄弟，韩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再吵我就把你丢下去。”
韩阑遮愣了一下，旋即大闹：“这可是我的马车！你凭什么扔我？”
下一刻，韩阑遮闭了嘴，看着揪着自己衣领作势要扔的韩晏，指指自己的嘴，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开口，韩晏才松开。
韩阑遮愤然妥协。
韩晏的威胁很有用，一直到酒楼包厢里韩阑遮都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不管那威胁了，问韩晏：“你之前那个一见钟情的姑娘还找着没？皇叔可都续弦了，你还没成亲怎么行。”
韩晏手顿了一下，喉咙刚滚过一口酒，烈酒灼得他嗓子微哑：“找到了。”
韩阑遮瞪大眼：“找到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韩晏轻瞥他一眼：“你问我了？”
韩阑遮：“……”他又问：“你再见过那姑娘了？可是上京的人？”
韩晏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见过了，上京人。”不知是烈酒太辛辣还是韩阑遮太聒噪，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闷。
韩阑遮兴致更浓了，他很想见见这位上京姑娘到底有何等魅力能让端王世子一见倾心，再难忘记。
“哪家的姑娘？既是上京人本殿下定有办法让你俩凑成一对佳偶。”
韩晏摇头，拒绝他的好心：“凑不了了。”
韩阑遮不解：“怎么就凑不成了？难道还有哪家看不上端王府？”
韩晏沉默片刻，说：“方家。”
“那么多方家，哪个方家？京南的方家还是京北的方家？是商户方家还是……”
韩晏缓缓抬头，一字一顿：“礼部尚书方家，二小姐方宁意。”
厢房内一瞬间没有声音，韩晏说完又将盏中酒饮尽，碗底和桌面相撞发出“噔”的一声。韩阑遮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样子活像见了鬼，难以置信地问：“皇叔娶的那个方宁意？”
韩晏后仰身子靠在窗边，脸朝着窗外，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仿佛说出这惊人消息的不是他一样：“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