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向如今这般内心感到雀跃。
木卿一心中咯噔得一下,抬头对上他的眼,直直瞪着他,一丝一毫,一分一秒也不舍得挪开。
尽管被方言舟的话给吓了一跳,但这种有点小期待的心跳感,令她回想起阿爹下山买东西,说会给自己捎带糖人回来那般,而忍不住兴奋起来。她分明不知道方言舟会说什么,但或许就是这份无知的不畏和开彩头般的惊喜,让她更加不由自主的满怀期待起他的下文。
木卿一的目光多少有些炽热,让人有些难以忽视。方言舟顶着她的目光,骑虎难下,心中几分犹豫,脑中还在努力编织着一句话当如何问才不算唐突:“我……在孟源镇时,曾无意见你身后有伤……”
他着重了“无意”二字,生怕小仙女误会,却话未说完整就被“哗”得水流声打断了。
若不是知道自己在澡堂,此时此境的层层水汽朦胧缭绕,更有仙女沐浴,怕是会误以为自己入了某处仙境。
只听耳边那嘀嗒的水声悦耳,木卿一直直站起身,她亮澄澄的长发犹如海藻,随着衣衫托带着水紧贴在身上,勾画出袅娜的身姿。
有一瞬间,方言舟梦回了初见那天的月夜,她也是这般,令他不得不再叹一声:所谓“美人出浴”“水中芙蓉”亦当如此。
“原来是问这个啊。”
木卿一面容虽带有讶色,但恍然大悟的语气中还是掺许些失落,她大概是没想到方言舟竟是会说这个,心中那股小雀跃小激动顷刻间就化成了乌有。“应该是没事了,要看看?”她说着面不改色的抬起手已然拨开了云肩一角,大有脱衣之举。
“哈?”
方言舟还没从她话里回过神来,但随后瞳孔逐渐放大,连忙开口制止:“等等!别说着就脱!你倒是犹豫一下啊!”
他脸都白了,慌里慌忙挣扎着踩水向她奔去。
或许是慌乱中太过慌乱,脚下的水流顿时就成了最强的“绊脚石”,甚至发生踩着自己的裤腿脚下一滑的荒唐事,眼瞧着自己的脸要磕在池边上,方言舟眉眼紧闭抬起胳膊护脸。
完了完了这砸上去得一定很疼很疼吧!
要摔得重了自己岂不是毁容了!?
这能用法术治好吗?不行不就真成丑八怪了?!
小仙女会嫌弃自己吗?会吧?!
一定会!那岂不是她会甩开自己??!
即将摔倒之际,他脑中浮现出的几个念头不是如何自保避免更大的伤害,而是一系列内心独白。
可他并未等到预想当中的疼痛,只是觉得头重脚轻一阵飘然晕厥的感觉,睁眼看,那土灰色的汤池砌石分明近在眼前,可他确实并未“如愿”得砸在池边,而是面朝上维持着一副即将摔倒的怪异动作浮在水面,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是定身术?!
只是自己这动作也太奇怪了吧!!
“方言舟,你这表情怎么看着有点心灰意冷?还有点视死如归诶。我阿娘说,摔水里是不会摔死的,但是会摔坏。”
木卿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指尖环绕的源源灵力逐渐褪去,她轻身一跃翻上隔着男女汤池的那道墙上顺势而坐,竟是怡然自得的泡起了脚。她捋了捋自己长发,将长发随意固定在脑后才缓缓拨正了领口,“你要是摔坏了……”
“木姑娘!你们泡咋样了啊,我进来咯,我刚回去给你们寻了几身衣裳过来,你们试试合不合身,这都是家里的旧衣你们可别介意啊。”
木卿一话说一半便让忽然出现的说话声给生生打断,她这才迟迟察觉门外的脚步声竟已然靠近,欲有闯入之意。她心中一怵飞身而起,飘飘然若一叶轻鸿不带走一粒水珠。手间的灵力凝聚,毫无征兆地就解开了方言舟身上的法术,化来羽衣裹身落在门前一丈处。
阿春抱着衣裳欲伸手掀帘而入,而率先掀开门帘的木卿一了然轻笑,朝她打了声招呼。与此同时身后巨大的哗啦落水声掀起了几丈水柱,吓得阿春一跳,连是听见大动静的掌柜的也忍不住凑前来往里探头。
人生的起起落落该当是此时此刻吧。
几秒前,方言舟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感动木卿一用法术保护了自己来着,也为她中断的话感到吊胃口。早在她那六字脱口而出时,他的心就如一头受了什么刺激而在自己湖边瞎蹦哒嬉戏的小麋鹿,恨不得用它的小蹄子掀起狂澜大浪,搅得他难为紧张得就像是只刚到家中圈养的小宠物,害怕又期待着自己的主人表态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态度:
是在乎?是喜欢?亦或者是无所谓。
失重坠落感的体验甚至没有超过三秒,便是遂不及防没入温热的水中。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好似看见了自己的老母亲在河的对面向他招手。
直至胸腔中的窒息感随之而来,方言舟浑身打了个寒噤,他也快速从水里清醒过来,挣扎着冒出头来大口喘气。
没能磕石头上毁容纠结死却差点被自己的洗澡水给呛死。
今日这起起落落,都皆因她。
方言舟的目光落在木卿一的背上,不禁怀疑她分明早已是看破自己的意图,却未直接戳穿,不过是伺机报复而已。
“……对,这怕是不合他的身。方才他也说想买新衣裳还有几两酒。说男人就得顿顿有肉顿顿有酒,还真是任性呢,对吧方言舟。”话间木卿一正好转过头来,二人四目对视,她的笑竟有些不怀好意。
——
阿春说:街坊中间那家“离人巷”的酒大概是镇上卖得最好的,特别是招牌酒“素酒”,更得深得众多食客的喜爱,只要是来此处饮酒吃肉的食客,皆会点上一壶再配上一碟梅花肉。
“这酒闻着就没有宋清那坛梅花酿好喝。”
“阿娘说,这越贵的酒才越好喝。”
……
季奚没想到,自己在回家路上顺手给阿翁买壶酒的空子,也能碰见“熟人”,只不过她原本烟青的荷叶裙换成了一袭月牙灰,那灰白的色调在日光下微微泛着清冷的蓝,瞧上一眼便知价格不菲;不仅仅是衣裳,就连她身边的人也从原来的姑娘换成了一个模样俊美的公子。
一男一女排排并行,在人来人往的